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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況且不是還有瓦剌的小王子麼?太師也不希望瓦剌得到大燕的支持吧?」
阿哈魯露出深思之色。
他雖然不信殷承璟,但他有一句話卻沒有說錯,按照大燕以往的慣例,不論丹犀冬狩結果如何,大燕必定會扶持瓦剌。
「三皇子說得在理。」阿哈魯笑起來,面上一派爽朗之色:「不過大燕才是東道主,我們人生地不熟,還得三皇子在前領路。」
殷承璟舉杯,以茶代酒敬他,與之相視一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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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並未回自己的院子,他思索了一番,先去尋了殷慈光。
今日之事,說到底與殷慈光無關,只與大燕公主這個身份有關。不論是烏珠公主還是木巴爾王子,想要的都只是借著大燕公主的名號行事罷了。
就連今日他順勢與瓦剌韃靼立下賭約,也並不是為了殷慈光。在那樣的場合,大燕公主代表的是整個大燕朝的顏面。
殷慈光夾在其中,皆是身不由己。
殷承玉念及先前積攢的情分,想著還是先與他說清楚為好,有些事情還是得讓對方安安心。
聽聞太子前來,殷慈光有一瞬的詫異。他安撫地拍了拍容妃的手,便起身迎了出去。
因藥材充足,他的身子經過兩三月的調理,比起先前已然健壯許多。
只是先天帶來的不足,叫他看起來仍然帶著病容,身形也是極瘦削的,有些臃腫的蓮青色襖裙穿在他身上,竟也襯出了幾分病弱西子般的弱質芊芊。
他緩步行到殷承玉面前,莊重行了禮,方才抬起臉來:「不知道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殷承玉打量著他,發現比起之前,他蒼白病弱的面孔倒是多了絲活氣,整個人瞧著更生動一些。
「今日宴上的事,皇長姐不必放在心中。」他斟酌了一番,隱晦道:「孤既敢立下賭約,便是有必勝的把握。皇長姐不必擔憂,我大燕朝歷經二百餘年,從未有公主和親的先例。」
殷慈光有瞬間驚訝,他沒想到太子特意來尋他,是為了同他說這麼一番話。
他不願自作多情,但還是忍不住想,太子這番話,是想叫他安心吧。
殷慈光眼中盪開淺淺情緒,又盡數被垂下的眼睫遮擋。
「我信太子殿下。」他微垂著頭,依然是恭順柔弱的模樣,但脊背卻挺得很直:「但我身為皇室之人,對此早有覺悟。圍場如戰場,局勢多變,便是殿下未能取勝,我也不會心有怨憤。」
他頓了下,復抬起眼來,鄭重行了一禮:「若真免不了和親命運,我會先行自裁。只求殿下能看顧我母妃。」
他處事素來悲觀,即便殷承玉已許了他一個光明的未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萬一呢?
總得替母妃安排好後路。
殷承玉嘆息一聲,知曉這時候無論怎麼說,他都未必能完全放心,還是應了下來。
臨走前,他瞧著舉手投足間儀態分毫不差的殷慈光,還是問道:「皇長姐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不再為這身份所困?」
殷慈光愣了下,眉眼間籠著淺淡的愁緒:「欺君之罪,我擔得,母妃卻不可。她為了我,已吃了許多苦。」
誰不想堂堂正正地活著呢?
只是對他與母妃來說,活著都已經如此艱難,再不敢再奢求其他。
殷承玉想說,若是他願意,自己或許有辦法助他。隆豐帝篤信神佛,他信任的紫垣真人又是殷承玉安插的人。若是殷慈光想恢復身份,讓紫垣真人運作一番,或可不被降罪。
但就是他也無法保證,隆豐帝一定不會降罪。
若是殷慈光只有一人,或可一試。但若再加上容妃,他多少理解殷慈光的顧慮。
因此便也按下不提,沒有再多勸。
殷慈光送他到門口,瞧著他的背影,久久未曾挪動。
許久,他才折返回去。
容妃擦乾了眼淚迎上來,帶著些期許問:「太子殿下尋你可是為了和親一事?」
「嗯。」殷慈光拍了拍她的背,扶著她坐下,動作輕柔地拿出帕子替她將未乾的淚痕擦拭乾淨:「母妃別擔心,太子殿下會助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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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殷慈光那兒離開,殷承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至院中,便聽到錚錚之聲。他穿過垂花門,便瞧見一側的演武場上,薛恕與趙霖正在切磋。
眼下數九寒冬,兩人卻只穿了一身單衣對陣。
薛恕手握長刀,眉目覆了霜雪,更添幾分凜冽。他的招式都是野路子,乃是是市井間摸爬滾打自行領悟的,招招都是狠手。而趙霖是錦衣衛出身,再正統不過。一招一式板板正正,並不帶什麼殺氣。
招式往來之間,到底是薛恕更勝一籌。
殷承玉揣著手瞧了一會兒,見他們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便往書房行去。
薛恕餘光瞥見,眼神一沉,動作越發凌厲起來。
先前趙霖還只是稍落下風,但在薛恕氣勢一變之後,明顯有了敗相。
薛恕心中急切,動作並不留情,他一記虛晃之後,刀背便架在了趙霖脖子上,提前結束了這場比斗。
趙霖正想誇他兩句,就見薛恕將刀扔在地上,從小太監手中拿出衣服,匆匆追隨在太子身後而去。
他看了一眼,在心裡感慨薛公公待殿下可真是忠心耿耿,明明如此得殿下寵信,卻半點不恃寵而驕,殿下在行宮裡的大小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