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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慈光垂下眼來,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但願皇帝看到了他準備的禮物,還能惦記著心心念念的寵妃。
不過一刻鐘,隆豐帝的御攆就停在了長春宮前。
冷宮荒僻,久無人煙。隨行的內侍生怕衝撞了皇帝,推開了大門又清理了塵灰,才恭恭敬敬地請隆豐帝入內。
這是隆豐帝頭一回踏入長春宮,但卻並不是第一次入冷宮。
他年幼時生母身份低微不得寵,從前長居的冬梓宮就是冷宮。後來他登基,冬梓宮無人再住,卻有專人打理照料。
反而是這長春宮因為晦氣,逐漸成了冷宮。
大約是幼時在冷宮的艱難生涯觸動了他,隆豐帝還未踏進主殿,神色已有了哀慟。
他是知曉冷宮裡有多苦的,再想起從前千嬌百寵的女人被關在這裡受盡苦楚,便有了些悔意。或許正是受不了冷宮淒冷,貴妃才會選擇自縊。
每靠近主殿一步,隆豐帝心中的悔意就多一分。
在踏過門檻之前,他駐足良久,深深嘆息一聲,對身邊的高賢吩咐道:「朕看過之後,叫人好好收斂貴妃的屍身。她走得淒涼,死後總要有些體面。」
高賢自然應是,親自將外間的凳子擦乾淨,請隆豐帝坐下後方道:「臣先進去為娘娘整理遺容,免得驚著了陛下。」
隆豐帝微微頷首,坐下等候。
沒等多久,就見高賢從裡間出來了,臉色也有些欲言又止。
隆豐帝見狀擰眉:「怎麼了?」
高賢為難道:「陛下還是莫要進去了。」
這沒頭沒尾的勸說,隆豐帝自然是不會聽的,他眉頭擰得愈緊,人已經起身往裡走了:「有什麼場面朕看不得的?」
說話間人已經進了裡間,只是還未走近,就先被滿地凌亂的紙張所驚。
他眼睛往地下一看,便有伺候的內侍會意,要將紙張撿起呈上。只是還未送到隆豐帝手中,就被高賢截下了:「上頭都是些污言穢語,莫要污了陛下眼睛。」
可他越是遮遮掩掩,隆豐帝越要看。
他將紙張奪過來,卻見那紙張上抄寫哪裡是經文,分明全是用硃砂所寫的詛咒之語!上頭竟還大逆不道地寫了他的名諱!
「這是什麼東西?!」隆豐帝素來忌諱此類事情。臉色瞬間變了。
高賢命人將滿地的紙張拾起來,小心道:「這些都是貴妃生前寫的……」眼見隆豐帝面色越來越難看,他的神色也遲疑起來,似乎還有未盡之語。
「還有什麼?!說!」隆豐帝氣得手都在抖。
高賢這才硬著頭皮道:「方才臣讓人略檢查了貴妃娘娘的遺體,若是沒錯,娘娘是在千秋宴當日自縊的,而且自縊之時穿得乃是紅衣……似是、似是在行巫蠱之術。」
隆豐帝聞言下意識後退一步,目光猛然轉向內間停放的屍體,果然看見了鮮紅的繡鞋以及一片紅色裙角。
「巫蠱之術?」隆豐帝表情由震驚轉為驚怒:「萬壽之日自縊,她這是在咒朕!」
進來之前的憐惜與悔意統統化作了怒火,此時他看著那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就猶如看見了此生之仇。
拂袖出了門,隆豐帝還未平復驚怒的情緒,顫著聲道:「快!讓人將遺體燒了,連著那些髒東西全都燒了!再請紫垣真人來做法事驅邪!」
隆豐帝片刻都不想再在此地待,大步出門上了御攆,急匆匆擺駕回了乾清宮。
回去之後猶嫌晦氣,又將去長春宮時所穿的一應衣物全都燒了,這才心裡舒坦了一些。
乾清宮的動靜太大,偏殿的殷慈光循聲而來,手中還端著剛煎好的湯藥:「父皇這是怎麼了?」
他神色詫異,對長春宮之事懵然不知。
隆豐帝瞧著他,難免又想起了長春宮的事來。
就在剛才,他念著昔日的情分,還想恢復文覓兒的貴妃尊榮,讓她走得體面些。結果那個女人竟在他壽誕之日咒他!反而是這個從前他多有忽略的大兒子,明明被文覓兒害死了母親,卻對他的處置沒有半點怨言,至今還在盡心盡力地侍疾。
心中湧出些許悔意,隆豐帝不欲多提長春宮的事,只慈和道:「方才下頭人來報,文廢妃自縊了。朕想著她到底害死了你母妃,品行不端心思惡毒,已讓人將她的遺體燒毀,也算是為容妃出口氣。」
殷慈光詫異抬眸:「父皇……」
隆豐帝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愈發慈藹:「你是個孝順孩子,朕都看在眼裡。」
殷慈光垂下眼,將湯藥奉到他面前:「太醫改良過的新藥方,說這湯藥調理身體成效更好,父皇趁熱喝吧。」
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那詛咒當真應驗,自長春宮回來的當晚,隆豐帝便做起了噩夢。
他躺在床上,意識極為清醒,四肢卻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無力,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間煎熬了半夜,直到天亮時隆豐帝才擺脫了「鬼壓床」,匆匆洗漱更衣後,召了紫垣真人來。
紫垣真人昨日才去了長春宮做法事驅除邪祟,自然也知道文貴妃在壽誕之日以死詛咒皇帝的事。
他神神叨叨掐著指尖在乾清宮裡轉了一圈,正想著編套怎樣的說辭才能萬無一失時,卻聽外間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聲,他回頭一看,卻見方才還好端端的皇帝已經直挺挺就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