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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診脈之後,他蹙起的眉頭卻是鬆開了,語氣也輕鬆了些:「憂思過度,風邪入體。這病雖來得急,但好在公子身體底子康健,老夫開一貼藥,喝下去退了熱,再多休養數日便無恙了。」
說完便讓人取了紙筆來開藥方。
薛恕聞言仍然擰著眉:「確定不會有大礙?」
老大夫對他的質疑敢怒不敢言,只竭力壓著火氣道:「你若不信,自去尋旁人來看就是。」
他被人匆匆抓過來,根本沒來得及瞧見自己進了哪兒,也不知殷承玉的身份。雖然瞧出薛恕有些權勢,但到底沒忍下火氣。
薛恕將方子交給番役:「去將藥抓回來,再收拾間屋子將大夫安置下來。大夫放心,待我家主人病好了便會放你回去,診金少不了。」這後頭半句卻是對老大夫所說,語氣雖然平和許多,但那股子戾氣仍然叫人打顫。
大夫不欲與他爭辯,隨著番役去安頓了。
不過一刻,番役便抓回了藥材。
薛恕命人尋來爐子生了火,親自煎藥,手法熟練。
他這前前後後地折騰,院子裡又瀰漫開苦澀藥香,很快便驚動了其他人。住於附近的數名官員、還有賀山應紅雪等人都過來探聽消息。
薛恕壓著戾氣,只說太子染了風寒,將來探聽消息的官員打發了回去。
賀山與應紅雪倒是不懼他冷臉,又多問了幾句,確認不是什麼大病這才離開。
行至院門口,賀山又回頭望了一眼,就見薛恕蹲在爐子前,面容被燒紅的爐火映著,一雙眼睛暗沉得驚人。
他遲疑了一下,艱難地組織言辭形容心裡怪異的感覺:「你有沒有覺得薛恕有些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應紅雪瞥他一眼。
「就是對太子……」賀山是個粗人,沒讀過書,無法準確地表達那種感覺,最後泄氣地比劃道:「說不出來,反正就是不太對勁。」
應紅雪詫異看他一眼,顯然是沒想到他平日裡五大三粗,這時候竟還能看出不不對勁來。
她回頭望了一眼,暗地裡嘆了口氣,卻是朝賀山翻了個白眼道:「我看你最不對勁,沒事不要七想八想,早些回去歇息,明日還有事要做。」
被她這麼一說,賀山心裡那點彆扭就散了去,同她一道回去。
守著火爐,將三碗藥煎成一碗後,薛恕將泛著熱氣的藥汁倒入了瓷碗裡,端進了屋裡。
伺候的下人沒得他吩咐,不敢貿然進去,只能合上門扉,守在門口。
殷承玉還昏睡著,尚未退熱,被褥掖得嚴實,捂出了一身汗來,額頭上布著密密的汗珠。
將還有些燙人的湯藥放在一邊晾著,薛恕打來溫水給他擦身。
昏睡的人無法給出任何反應,乖巧得不像話。
薛恕凝著他的面容,心口卻是顫了一下,手中的布巾一時沒抓緊,落進銅盆里,濺起點點水花。
上一世殷承玉病倒時,也是這般模樣。
他躺在寬大的龍床上,瘦弱的身體只占據了龍床小小一塊,就像尊昂貴易碎的琉璃娃娃,逐漸失去了生機與溫度。薛恕將他緊緊擁在懷裡,卻怎麼也捂不熱逐漸冰涼的身體。
那種失去的恐慌一瞬間擊潰了他偽裝出來的平靜,心口傳來的痛楚叫他弓起身體,頸側青筋凸起。
他緊緊抓著床沿,大口喘氣。撐著床沿的手臂不斷顫抖著,前所未有的狼狽和慌張。
目光在殷承玉面上逡巡,瞧著他潮紅的臉頰,薛恕在心中一遍遍重複大夫的話。
只是一場風寒,很快便會好了。
這一世他沒吃那些苦,身體很是康健。
肆意蔓延的恐慌逐漸被壓制下去,雙手也不再顫抖,薛恕深吸一口氣,小心抱著殷承玉將他的身體抬高一些,端起碗給他餵藥。
一碗湯藥餵完,薛恕又在屋中添了幾個炭盆,將身體烘烤得暖熱,才上了榻,將人緊緊擁在懷裡。
*
老大夫開的藥不錯,第二日早上,殷承玉便退熱醒了。
昨夜他燒得迷迷糊糊,只大概知道自己病了,只是意識昏昏沉沉,怎麼也醒不來。
現在睜開眼時,倒是沒了那種昏沉無力之感,只是人還有些虛,喉舌也乾澀得很。
他拉開薛恕的胳膊想要坐起身來。
這一動薛恕便知他醒了,將人按了回去不叫他起身:「殿下想要什麼?」
「孤渴了。」殷承玉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啞得厲害,還有些瓮聲瓮氣。
薛恕下榻給他倒了溫水過來餵他喝了。乾澀的嗓子滋潤了一些,殷承玉才又問:「什麼時辰了?」
「巳時三刻了。」
「巳時三刻?」殷承玉心裡還惦記著今日三江商會那幾個大東家要過來,昨日定的期限是午時,眼下時候也差不多了。他掙扎著要坐起身來:「伺候孤洗漱更衣,今日還要去府衙,不出意外,賑災物資當是有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快,本就有些啞的嗓音聽起來越發嘶啞。
本是極尋常的一句吩咐,卻不料薛恕忽然爆發,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按了回去,手臂撐在他臉頰兩側,身體極具壓迫性地壓下來:「殿下如此不愛惜身體,是要臣再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一次麼?」
他咬緊了牙根,眼角猩紅,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嗓子眼裡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