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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偏偏選擇了他,伸出手來,將他從一個泥潭,拉入了另一個深淵。
無數次的交託後背,數不清的同生共死。他唯恐沉溺其中,只能死死抓住他,又不斷警告自己,莫要當真。
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人非死物,心亦有所偏向。經年相處,他們早已密不可分,他到底做不到無動於衷。
殷承玉眼中情緒明滅,良久,才冷然道:「若是不想說,便滾吧。」
薛恕抿起唇,定定看了他數息,到底沒有開口,躬身告退。
外頭天色蒙昧,才剛過四更。
但殷承玉卻再也睡不著,他將應對要點逐條記錄下來,又根據上一世的經驗逐步完善改進。
到天色微明時分,冊子已經密密麻麻寫了小半本。他收起冊子,又抽出一張宣紙,提筆懸其上半晌,方才落筆。
畫上人一身華貴蟒袍,眉目間戾氣深重。
正是上一世的薛恕。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畫中人,想到他胸前交錯的傷痕,想到他無人知曉的來歷,以及,那一雙望向他,仿佛裝載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的黑眸。
「你到底瞞了孤多少事?」殷承玉提筆在畫像上畫了個叉,含著怒氣道:「」總有一日,孤會讓你自己親口說出來。」
他將筆扔下,畫像揉成一團扔進紙簍中,才回了內室歇息。
*
十日之後,四月二十一。
山西太原府安東中屯衛指揮使孫耀八百里急奏,狀告山西巡撫周為善隱瞞疫病,罔顧人命,貪墨賑災糧。致使山西多地爆發大飢疫。生者或飢食鼠,或染病被處火刑,短短半月死者已達數萬之眾,死者燒之不及,數個村鎮人丁凋敝,如同鬼城。
周為善又強逼衛所兵士處理屍體,以致衛所兵士亦傳染疫病,如今八千兵士只餘四千不到。
奏摺之上,孫耀描繪山西如今之慘狀,字字句句椎心泣血,引起滿朝譁然。
大學士盧靖等人心繫百姓社稷,當即請求隆豐帝立即調撥銀兩,加派人手前往山西救災。
但隆豐帝猶有遲疑:「不若先派人前去核實情形。疫病年年都有,孫耀狀告上司已是違律,恐有誇大其詞。」
就在朝堂上為是先派人前往山西核實情況還是直接派人賑災吵翻天時,順天府尹又上奏,言河中現群鼠銜尾渡河之異狀,恐為大凶之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每天都多愛殿下一點。
狗勾:殿下貼貼!
第34章
北運河河段,忽現群鼠銜尾異象,一時間引起無數百姓圍觀。
有年歲長的老人都說:老鼠渡河,必有大災殃。
隆豐帝接到順豐府尹的奏報,一時也有些猶疑不定起來。
他招了欽天監的監正前來詢問,老邁的監正對著天象扯了一堆高深莫測又模稜兩可的話之後。隆豐帝終於聽得不耐:「說些有用的,這天象究竟如何?」
監正身子一躬,顫聲道:「上天示警,歲有大凶。」
隆豐帝背著手焦躁踱步,一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監正道:「上天可有給出應對之法?」
監正盯著天上看了半晌,又掐指片刻,遲疑道:「北方大凶,吉位在南。往南去可解。」
隆豐帝咂摸了半晌,皺眉道:「往南?莫非要去南京城?」
山西就緊挨著直隸,若是山西疫情當真如此嚴重,那直隸恐怕也難以倖免。
而且疫病一旦大規模爆發出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控制住的。
隆豐帝心裡琢磨了片刻,到底還是有些猶豫。南京城雖是陪都,但天子出行不是小事,如今疫病尚未擴散,他就提出前往南京城避疫,多少有損顏面,落人口實。
況且這疫病也未必真如孫耀摺子里說的那樣可怖。
從前那些瘟疫哪次不是說得可怖非常,但死上一批人,也就平息了。
最重要的是,若是他去了南京城,京師需得有人坐鎮,若是留下太子監國,那老大的聲望恐怕又要上一層樓。但若是換成旁人,又終究沒有太子叫他放心。
隆豐帝一時陷入兩難境地,猶豫了半晌也沒能下定決心,最後決定再觀望一番。
他先派了官員前往山西核實疫情。
就在核實山西疫情的官員出發不久,薛恕留在山西的四十名西廠番役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了紫垣真人。
薛恕親自見了人後,隔日便將人請進了宮中,面見隆豐帝。
紫垣真人滿頭白髮如雪,面相看起來卻只有四十左右。身體輕盈,健步如飛,完全不見龍鍾之態。
隆豐帝一見著人,便直呼「老神仙」,滿面喜色將人請到玄穹寶殿論道。
兩人從午膳時分一直論到暮色四合,隆豐帝才戀戀不捨地打住。
又命人將玄穹寶殿收拾出來,要將紫垣真人留在宮中論道。
沒想紫垣真人卻是搖頭推拒:「貧道不欲在京久留,如今天現異象,大災將至,貧道準備往南去尋破解之法。」
他這話卻是叫隆豐帝心裡一動:「真人何出此言?」
紫垣真人道:「貧道最近夜觀星象,發現北方異象頻出,紫薇星四周為邪氣遮蔽,有大凶之兆。而南方則氣清正,若要破北方之凶,需引南方清正之氣驅逐邪氣。」
「要如何引?」隆豐帝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