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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由貼身伺候的女官傳到她耳朵里,叫她恨得牙痒痒時,又打心底里升起一股難言的恐慌來。
她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自己一腳踩進了泥沼里,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驅邪法事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後,據說是紫垣真人千挑萬選的陽氣極盛的日子,最宜驅除邪祟。
法事當日是個難得的晴日。久未出現的太陽從厚重的雲層里鑽了出來,雖還透著些殘冬的冷意,照到身上卻是暖洋洋的。
景仁宮前的廣場上,隆豐帝與皇后一人一邊端坐,身後是隨行觀禮的妃嬪和眾宮人。
廣場中央的法壇上,穿著四象八卦服的紫垣真人手持桃木劍腳踩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詞地行驅邪儀式。
而作為景仁宮的主人,「業障纏身」的文貴妃則被迫荊釵素服,跪坐在法壇之上誦經除晦。
她低垂的目光掃過壇下那一雙雙藏不住幸災樂禍的面孔,屈辱地咬緊了牙。
然而這卻還不是最難堪的境地。
就在紫垣真人做法到中途時,厚重的烏雲忽然聚攏起來,遮住了晴日,亮堂的天色不出片刻便暗了下來,似風雨欲來。
黑沉沉的雲層里隱約傳來滾滾悶雷聲響。
驟然變化的天氣叫在場眾人生出些惶然,作法的紫垣真人沉聲道了一句「不好」,立即咬破手指,將鮮血抹在了桃木劍上,四平八穩的步法也變得急促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忽然一聲炸雷驚響——
紫垣真人似乎承受不住重壓般單膝跪地,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他仰頭看向頭頂匯聚的陰雲,喃喃道了一句「怎會有如此強的怨氣?」
這突發的場面叫眾人大驚,隆豐帝更是霍然起身,急道:「發生了何事?」
「陛下恕罪,這邪祟怨氣太強,貧道道行怕是……不夠。」短短一句話,紫垣真人說得氣喘吁吁。
「何方邪祟竟如此強橫?」隆豐帝又急又怕。
「一男一女成陰陽雙煞,互為增長。怕是有仇怨未了,所以怨氣驚人。」
皇帝面色難看,正要追問「如何是好」時,卻見景仁宮前跪著的宮人里忽有一人驚惶大叫出聲:「不是我殺得你!不是我!」
看衣著是景仁宮的女官,她似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樣,連滾帶爬就要逃走:「不是我!是娘娘的命令,跟我沒關係!」
滿場寂靜里,她的聲音顯得格外尖銳。
隆豐帝面色沉下來,不快地下了命:「將人押過來。」
侍奉在側的薛恕一個眼神,便立即有兩名錦衣衛將人押了過來。那女官猶在掙扎不休,口中還胡亂嚷嚷著,被按著跪在地上時,身體抖如糠篩:「我也不想殺你的,我也不想的……別來找我……」
隆豐帝的面色已是極為不悅,薛恕窺見他的面色,識趣地上前審問道:「娘娘讓你殺了誰?」
「翡翠。」女官面如紙色。
翡翠正是那死去的景仁宮宮女。
「娘娘為什麼讓你殺了翡翠?」薛恕繼續循循善誘。
天空中悶雷還未停歇,女官似快被嚇瘋了,語無倫次道:「因為翡翠是王實的對食,王實已經死了,翡翠也得死。娘娘說了,他們都要死!」
王實正是那往糕點中下毒的太監。
話問到此處,有些事已經不言而喻。
薛恕不再追問,而是徵詢地看向面色晦暗難辨的隆豐帝:「陛下?」
隆豐帝神色倒是沒見多少驚詫,他冷冰冰瞧了祭壇上的文貴妃一眼,不等她開口便轉向了打坐調息的紫垣真人:「這邪祟可還能除?」
紫垣真人道:「怨氣太強,得先化了怨氣。那二人屍骨也需尋一處陽地鎮壓,否則任由怨氣壯大,後果不堪設想。」
隆豐帝聞言沉默片刻,看向薛恕道:「此事便交由你辦。」
薛恕垂首應是,對錦衣衛擺了擺手,那名女官便被押了下去。
至於文貴妃……事情沒有徹底蓋棺定論之前,仍然被禁足在景仁宮中。
東廠辦事效率極高,文貴妃身邊的女官和太監都去詔獄裡走了一遭,身上倒是瞧不出受了什麼刑,但個個卻面如金紙氣若遊絲。
被禁足景仁宮的文貴妃失了耳目爪牙,如同一隻被挖了眼剪斷利爪的野獸,只能徒勞無功地掙扎、焦躁地等待自己的結局。
她拼命回想,這個陷阱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她踏入乾清宮那一刻開始?
不對!應該是從景仁宮鬧鬼開始,她就一腳踏進了敵人布置的陷阱,再抽不出身來。
她甚至不知道法事那日出來指認的女官是什麼時候被買通的。
這不可能是殷慈光那個廢物的手筆,是太子!
也只有他有這個能耐了。
文貴妃恨得咬牙切齒,她想盡辦法想要見到皇帝,但凡皇帝肯見她,勾起一絲憐惜,便不會忍心太過怪罪她。
然而如今看守景仁宮的守衛都是薛恕的人,她扔出再多的銀子,也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半點迴響。
不過短短三日,整件案子就被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匯集成冊呈到了隆豐帝面前。
太監王實與宮女翡翠是同鄉,入宮之後彼此照應情愫漸生,便偷偷結了對食夫妻。兩人某次在景仁宮外幽會時,被文貴妃身邊的女官撞破,此事就捅到到了文貴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