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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川鬆了一口氣,拱手揖禮後退了出去。
離開弘仁殿時,又撞上薛恕。對方似乎也是剛辦完事準備離開。
謝蘊川往來宮中的時候多了,也聽了不少有關對方的傳言。大多數傳言裡,都說這位年輕的東廠督主心狠手辣,絕非善類。而且之前似與太子不合。後來似是在青州救了太子一命之後,關係方才有所緩和。
但謝蘊川自己所見卻並不是如此。
這位東廠督主雖然相貌凶戾了些,但待人卻十分和善,不僅僅是對自己,有幾次他瞧見對方同太子身邊的鄭公公說話,也是十分和氣的。並不似其他高位的大太監那般眼高於頂盛氣凌人。
而且他能隨意出入東宮應該是太子心腹,並不似傳言中與太子不和。
謝蘊川搖了搖頭心道傳言害人,拱了拱手同薛恕見禮。
薛恕故意在此處等著他,見狀露出個極和善的笑容來。如今他學鄭多寶已經學得得心應手渾然天成:「謝大人今日這麼早就回了?」
謝蘊川只說今日太子殿下忙碌,便沒有再多說。
薛恕順勢與他同路,隨口閒聊間竟又說起了周知齡的案子,似極為頭疼:「先前殿下讓我去查邵次輔,我讓東廠番子去查了一圈,卻什麼也沒查出來。乍一看起來對方的確是個清正廉潔為國為民的好官。但便是最為清正廉潔的官員,東廠番子查過一遍,也能翻出些陰私來。邵次輔的屁股後頭實在乾淨得叫人生疑。」
謝蘊川腳步一頓,側臉瞧著他,心中逐漸明晰起來。
他不再遮掩,而是直言道:「太子殿下可是知道了什麼?」
若說先前太子的試探還只是讓他生疑,那麼現在薛恕的話卻已經叫他篤定,太子已經知道了。
薛恕正是他的說客。
薛恕勾唇一笑,並不明言:「殿下寬和,不願強人所難。若謝大人願意明言,殿下便知道。若不願意,殿下自是不知。」
謝蘊川心中微動,對方既已經有所覺,再隱瞞也是無益,他思索片刻便已有了決斷:「此地不宜談事,還勞煩薛督主同我去個地方。」
第120章
二人出了宮後,謝蘊川引著薛恕去了自家宅院。
謝蘊川不過從六品修撰,翰林院又是清貴之地,俸祿並不算高,因此他所居的這處宅院乃是租賃而來。距離皇城頗有些遠,一進的院子也並不大,但勝在清幽。
引著薛恕進了書房,謝蘊川讓小廝守著大門,又將書房門窗全都敞開,確保四周無人探聽之後,方才請薛恕坐下,自己則鑽到書桌下頭,摸索著挖開兩塊青磚,將底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挖了出來。
「這些東西,我藏了六年之久,這是第一次讓它們重見天日。」謝蘊川小心翼翼揭開沾滿了泥土的油紙,露出裡頭深褐色的木匣子來。
扁平的木匣子陳舊斑駁,四角都有磕碰痕跡,只看外表就上了年頭。
謝蘊川將貼身收著的鑰匙拿出來解開鎖,木匣里還有一層油紙。將油紙解開之後,方才露出內里一沓發黃的紙頁。
薛恕的目光落在那沓紙張上:「這是當年科舉舞弊案的卷宗?」
謝家的案子,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大約是七年前,也就是隆豐十二年左右,謝文道科舉舞弊案鬧出的動靜不小。
那一年會試,共取進士一百二十一名,是歷屆科舉中取進士最多的一屆。但也是這一屆,發生了舉子不服會試名次,數十名舉子在貢院之外抗議,群情激憤之下甚至撕毀了皇榜的惡劣事件。
蓋因這一屆會試的進士名單里,有四人皆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之徒。有與這四人同鄉的學子還曾聽他們大放厥詞,說先前的院試、鄉試都是買到了考題才得以中第。
而就在這次會試之前,這四人也曾隱隱提起過會試穩中,字裡行間十分自信。但凡是與他們相交的學子,都知這四人其實連四書五經都未熟讀。
可會試放榜之後,這四人之首卻中了第一名會元,餘下三人亦都是名列前茅。
放榜出來之後,這四人氣焰越發囂張,大肆擺宴發帖廣邀學子,卻不想此舉激怒了落榜的學子們,才有了學子齊聚貢院抗議考試不公、甚至撕毀皇榜的一幕。
此事動靜太大,很快便被往上報,傳到了隆豐帝的耳中。
大燕自開國以來,一直十分重視科舉取仕,科舉舞弊乃是重罪。於是首輔虞淮安立即向隆豐帝請命開複試,並徹查此事。
複試題目乃是虞淮安親自擬定,而那四名在會試中名次極佳的學子,這一次交上來的卷子卻是狗屁不通!
於是在複試結果出來的當日,四人便被下了大獄,連帶著這四人先前的院試與鄉試的主考官監考官等都一併徹查。
而四名學子在經過大理寺官員反覆審問之後,終於交代了實情——他們在會試之前買到了題目。
——這一年會試的題目,是由主考官與副考官共同擬定。
當時的主考官正是時任禮部尚書的邵添,而副考官則是謝蘊川的父親、掌院學士謝文道。
這兩人當即便被羈押,之後又有大理寺官員根據那四名學子口述緝捕中間聯絡交易的賣題人,最後查來查去,那賣題人卻是謝文道的長隨。
如此一來,泄露考題的人自然就鎖定了謝文道。
很快謝文道便認罪畫押,並被處以斬刑。而無辜被牽連的邵添,則在之後被釋放,並且一路青雲直上,調任吏部尚書,又入內閣,成了次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