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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紅雪是自己人,姜政代表湖廣官府,互相配合倒是正好。
先後同兩人交代妥當之後,薛恕便準備回去。
應紅雪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出聲叫住了他。
薛恕回頭瞧她:「姐姐還有事?」
應紅雪有心想問問他與太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她從冬狩時就有所察覺。
她曾聽人說過前朝有些皇室子弟就喜歡玩弄漂亮的小太監,雖然太子瞧著不是那樣的人,薛恕也並不是那任由欺凌的漂亮小太監。但這兩人之間一定有些問題。
只是眼下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她嘆了一口氣,斟酌著道:「以色侍人終不長久,你……還得多為殿下辦些實事,也為自己留條後路。」
薛恕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挑了挑眉,神色柔軟了一些,道:「姐姐的話,我記下了。」
與應紅雪分別後,薛恕便回了府衙東院。
他大步行至院門口,待要進去時又頓住了腳步,有些踟躕起來。但這踟躕也沒有多久,他很快便平靜下來。
左右殿下已經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
他壓下了心底的忐忑,大步走向主屋。
殷承玉還需靜養,也見不得冷風,午飯都是下人送到屋子裡用的。薛恕回來時,下人剛將熱騰騰的飯菜擺開。
薛恕將人打發出去,見殷承玉欲要披衣下榻,連忙將人按住:「臣伺候殿下用膳。」
「孤是染了風寒,又不是手斷了。」
「臣伺候殿下。」
殷承玉與他對視,窺見他眼底的執拗,又懶洋洋地靠了回去:「罷了,給孤盛碗粥。」
因還在病中,廚房準備的飯食也以清淡為主。薛恕用小碗盛了雞絲粥,又夾了些菜,坐在榻邊餵他吃。
殷承玉也不扭捏,要吃什麼便叫薛恕給他夾。
他吃東西極為優雅,頗為賞心悅目。薛恕伺候他用了一碗雞絲粥,兩碟小菜。見他搖頭了,才放下碗,拿了帕子替他擦嘴。
殷承玉仰著臉任由他服侍,又問:「你便沒有什麼想同孤說的?」
薛恕避開他的目光,淡聲道:「往事不可追,臣只想珍惜當下。」
「你在怕什麼?」殷承玉自是看出他的逃避,他抬手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回來,目光直視著他,又重複了一遍:「你在怕什麼?」
薛恕抿唇不語。
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殷承玉冷嗤了一聲,原是有些不悅,只是想起他不經意流露的痛苦時,到底還是心軟占了上風。
「孤活了二十八年,一心撲在江山社稷上,從未有過私心。」他大力鉗著薛恕的下巴,傾身過去,與他靠得極近,語調緩慢而鄭重:「不殺你,是孤唯一有過的私心。」
權傾朝野的九千歲,是最大的變數。
殺了他,可保朝堂安穩,江山穩固。
可至死,他也沒能狠下心腸。
第102章
心動則情生,可到底什麼時候動了心,連殷承玉自己也說不清。
或許是遇刺失明,與薛恕在山崖之下相依為命半月,回宮後發現他割肉相飼時;或許是薛恕四處尋訪,將他僅剩的至親帶到他面前時;又或許是他纏綿病榻,薛恕卻不辭辛勞為他四處尋醫問藥之時……
五載光陰,一千多個日夜。
好的,壞的,他們都曾經歷過。有拔刀相對時,也有溫情繾綣時。
他們之間的糾葛太深,肢體的纏綿到底還是在心上留了痕跡。言不由衷的話,縱使騙得過旁人,也騙不過自己。
大抵這世間的情與欲總難界限分明。
他與薛恕就像兩根相互纏繞的藤蔓,天長日久,再無法輕易割捨。
心動或許只需一瞬,可情動卻在朝夕相伴、互相扶持里滋生。
他穿風拂雪,於漫漫長夜裡跋涉,唯有薛恕自始至終相伴左右。
五載同路人,到底做不到無動於衷。
「可臣倒寧願隨殿下而去。」薛恕與他相望,長久以來的偽裝卸下,神情似哭非哭,露出滿目瘡痍的內里來:「生同衾死同穴,總好過往後餘生陰陽相隔,不復相見。」
他抓著殷承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一字一句地控訴:「殿下走後,臣過得不好。」
一句「過得不好」,便概括了五載相思。
何止是不好。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1]
他以為求不得便已是最痛,後來殷承玉身死,他才知「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之苦楚。
後頭幾年,殷承岄總說他瘋了。
他倒寧願自己是真瘋了,也總比清醒地活著,任憑思念成刀,受凌遲之苦來得痛快。
殷承玉窺見他藏於眼睛深處的悲痛。
薛恕骨子流得是獸血,他從不肯喊痛,再脆弱時也只肯露出兩三分痛楚。
可如今模樣,分明是痛極了也怕極了。
微微酸澀的心房塌陷下去一方,殷承玉輕撫他的眉眼:「岄兒待你不好麼?」
他以為他走後,薛恕或許會傷心,但也只是一時罷了。
殷承岄年幼,朝堂局勢尚未完全穩定,薛恕受輔政大臣之位,以他之才能,若能盡心盡力輔佐,至少在殷承岄親政之前,都可以過得不錯。
若他夠聰明,在殷承岄親政後主動放權,或許還能榮養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