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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椎心泣血。
殷承玉愣住,愕然看他,卻猝不及防瞧見了他眼底掩藏不住的痛楚與恐懼。
他沒想到自己的死會叫他如此痛苦。他心頭驟然湧起一股酸澀,抬手想去碰他發紅的眼睛。
薛恕卻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齒關沒有收力,幾乎要咬出血來。
殷承玉手指痙攣了一下,沒掙扎,也未曾呼痛,只靜默地望著他。
「若再有一次……」薛恕卻自己鬆開了口,聲音透著狠戾:「我絕不會再為你守這大燕江山。」
他生來冷情,若不是為了他的囑託,山河飄零又與他何干?
自從窺破薛恕亦有前世記憶之後,殷承玉一直想逼他承認。可如今他當真承認了,他卻半點高興不起來。
他早知薛恕有心結,卻不知道他的心結竟如此深。
這樣兇狠卻又脆弱的神情,叫他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遲緩地疼起來。
「我當初留你,並不是——」並不是為了大燕,只是下不了狠心殺你。
只是話尚未說完,卻被薛恕按住了唇。
他似乎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又變得平靜起來。扯過滑落錦被,妥帖地為他蓋好:「殿下好好養病,三江商會那邊便交給臣,臣會處置妥當。」
殷承玉瞧著他,嘆了一口氣,到底妥協了。
薛恕將溫著的湯藥端進來,親自餵他喝。
湯藥苦澀,殷承玉擰著眉,又見薛恕沉著眉眼,眼中戾氣驚人,到底嘆了一口氣,朝他招了招手:「你靠過來些。」
薛恕依言俯身靠近。
帶著苦澀藥香的唇便覆了過來。
他睜著眼,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殷承玉,卻未曾有動作。殷承玉以舌叩開他的唇齒,與他糾纏。
薛恕到底沒忍住,終於反客為主,兇狠地撕咬。
這一刻他長久壓制在心底的惡念洶湧而出,唇齒間有鐵鏽味蔓延,他想叫他也嘗到他的痛。
殷承玉並未拒絕,良久之後,兩人氣喘吁吁分開。殷承玉的指尖點過他唇上血珠,聲音還有些嘶啞:「去吧,此間事了,再說他事。」
薛恕看了他許久,起身出去。
*
如今他們所住的院子便是布政司衙門後頭的三進院子。
薛恕換了一身緋色蟒袍,便帶著人往前頭去。
此時剛進午時,但三江商會除了周知齡外的九位大東家都已經到齊,且已經等了兩刻鐘。
他們等得焦躁萬分,原以為太子必定會同昨日一樣晾他們許久,卻未曾想剛到午時,太子身邊的隨侍太監就過來了。
周知齡不在,為首的便是年紀最大性情又最為穩重的向大東家。
向大東家起身行禮:「薛公公,我等都已經考慮好了。」
薛恕掃過幾人,在主位坐下,聲音十分平靜:「那便叫咱家聽聽諸位的誠意吧。」
「太子殿下今日不來麼?」文大東家見狀問道。
「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殿下幾次三番地接見?」
文大東家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料這太監今日如同吃了炮仗一般。他雖然只是商賈,但家大業大,在湖廣地界也是一方人物,從未被如此下過面子。頓時臉頰紫脹,想要怒聲駁斥。
可待對上那雙陰翳的眼睛時,心臟頓時緊了緊,那醞釀好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
薛恕並不在意他們的心情如何,他雙腳分開與肩平齊,雙手撐在膝上,身體微微前傾,如同盯住了獵物的孤狼,對文大東家道:「便從你先說起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狗勾:殿下欺負我,我就欺負別人。
大東家們:????
第101章
文大東家所經營的主要產業,正是米糧鋪子。
湖廣地界的米糧鋪子,若說周家占了五成,那文家就占了有四成。餘下的一成方才是零散的小商戶,需要仰仗周、文兩家的鼻息生存。
而且文家生意並不止步於湖廣地界,文家靠著與漕運丁家的姻親關係,米糧生意已經擴張至北方,北直隸甚至望京城中都有不少文家產業。
三江商會其餘幾位大東家與文大東家的情形差不多,除了湖廣地界的生意之外,在別處都各有依仗。
這也是一旦利益起了衝突之後,這些大東家並不太忌憚周家、敢自行行事的緣由。
今日前往府衙赴約,這些大東家們便已經做好了割肉的準備,十分有覺悟。
「草民回去之後,已命底下人將湖廣各地的存糧重新核算計數,清點出白米五千石。」文大東家是個相當識時務的人,意識到這大太監不好惹之後,身段也就低了下來,好聲好氣道:「這些米糧都作賑災之用,草民也不敢漫天要價。如今市面上的白米一石需二兩銀,文家米鋪只要一兩五錢便可。」
說完,他小心翼翼去覷薛恕的表情。
只是薛恕面上分毫未動,看不出端倪來,他只好忐忑地退了回去。
其餘人見他說完,便也各自上前報出了可以拿出來的存貨數目以及價錢。或是火炭,或是布匹,或是棉花之物,不一而足,但都是如今正緊缺的物資。
待所有人都依次說完了,薛恕仍然不開口,幾人便有些忐忑地交換了眼神,但最終誰也沒敢再開口。
在長久的靜默里,薛恕輕呵了一聲,野獸一般的目光依次掃過每個人,最後定在文大東家身上:「據咱家所知,文家在通城縣、漢川縣、華容縣等十餘個州縣都有倉庫,其中只白米存數就有五萬石之數。至於這糧價……」他面上譏諷之色愈發濃重:「往年裡,白米一石不過八錢到一兩銀。後頭各地遭了災田地減產,也不過漲到了一兩二錢左右。最貴的新米也就一兩五錢罷了。直到此次湖廣雪災,糧商囤積居奇哄抬價錢,糧價才飛漲到二兩甚至三兩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