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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那麼一點點藥做引子,引出積在身體裡的沉疴舊疾,就能讓他變成這幅模樣。
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殷慈光將香灰壓平,將爐蓋蓋了回去。
隆豐帝精神不濟,與德妃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又怏怏起來。待德妃離開之後,殷慈光讓人將溫著的藥端來,伺候他喝完後,方才低聲道:「方才高公公來稟報,說龔指揮使與三皇子私下見了好幾回。」
用了湯藥昏昏欲睡的隆豐帝霎時睜開了眼睛:「什麼時候的事?」
殷慈光低聲答:「就這數日的事。」
隆豐帝眼神霎時陰沉下來。
龔鴻飛是他奶兄。他生母早亡,自己又不受寵,在冷宮活得艱難,是奶嬤嬤將他一手養大。龔鴻飛是奶嬤嬤的獨子,幼時待他十分維護,還替他受了不少欺辱。
所以登基之後,他毫無遲疑地讓龔鴻飛做了錦衣衛指揮使。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舊日會維護他替他受罪的奶兄,也開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先前他健朗時,龔鴻飛在心裡打些小算盤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只當不知道,但如今他才病倒,龔鴻飛竟就迫不及待地倒戈了老三!
這皇位雖是撿漏得來,但當年他也是親眼見過幾個兄弟奪位時的血腥廝殺的。
渾濁的眼睛透出些許狠意,隆豐帝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放在殷慈光的手中,沉聲囑咐道:「叫高賢多盯著些,以防生變。」
殷慈光瞧著手中的令牌,嘴角微微翹起,斂眸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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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中的暗涌殷承玉並未參與,他只不動聲色地加強了景仁宮的防衛。同時趁著掌監國之權的當口,開始清算邵添的舊帳。
已在詔獄裡住了好些時日的周知齡終於派上了用場。
周家這些年來的銀錢去向、以及望沱嶺私兵統統被翻出來,所有矛頭都直指邵添。
殷承玉當朝質問,邵添卻是不慌不忙地脫帽喊冤:「這都是污衊!臣這些年對同宗多有關照,早年間確也見過那周知齡一面,但那不過是鼓勵同宗上進的後輩罷了!哪知道他竟包藏禍心,膽敢借著老臣的名頭做出這等禍事!若太子殿下不信,老臣願意自請辭官,只求太子殿下徹查,還老臣一個清白!」
他跪在殿中,聲聲泣血,長叩不起。
一時間諸多與邵添有往來的官員都紛紛脫帽請願,要求徹查還邵次輔一個清白。
殷承玉早有所料,瞧著跪了一地的官員,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自是沒應允邵添請辭一事。他一面命大理寺聯合刑部徹查此事,一面又放了邵添的假,還給了不少賞賜讓他暫時歸家好生休息。
「若查明是周知齡污衊之詞,孤必會還邵大人一個清白。」
這點小事,無憑無據,並不足以撼動樹大根深的邵添,但殷承玉本也志不在此。
回了慈慶宮之後,殷承玉召了謝蘊川前來侍讀。
往來多次,謝蘊川對於慈慶宮已經十分熟悉,得了傳召之後,便匆匆入了宮。
他翻開書頁,正要順著上一回未讀完之處繼續,卻見殷承玉擺了擺手,道:「今日不讀書,孤有一事難以抉擇,正好問問謝修撰。」
謝蘊川合上書籍,正襟危坐:「殿下請講。」
殷承玉毫不避諱地同他說了朝堂上的爭論:「周知齡已由東廠審過數次,所言不會作假,但他也確實拿不出證據來。邵次輔是股肱老臣,孤既敬重他,又不願放過任何一隻蛀蟲,謝大人說,此種境地之下,孤當如何?」
未曾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邵添,謝蘊川置於膝上的手倏爾攥緊。
他作思索狀,實則謹慎地抬眸打量殷承玉的神色,揣度他忽然同自己說起此事的緣由。
朝堂上的爭論還未傳出來,普通人並不知曉。而太子有那麼多的幕僚,卻偏偏要問他一個小小的從六品修撰的意見,叫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難道太子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
可他打量了半晌,卻瞧不出任何端倪。只能謹慎回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周知齡所言為真,那邵次輔所犯之事絕不可能只此一件,殿下不如從旁的事入手查證。」他垂著眸子,遮住眼底涌動的情緒,保持著平緩的聲調道:「昨日臣讀《三十六策》,其中有一句『疑以叩實,察而後動』,或可解殿下之困。」
殷承玉沉吟片刻,似有所得,笑道:「《三十六策》中還有一句『敵之害大,就勢取利』。謝修撰應能解其意?」
謝蘊川心中一緊,越發覺得他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攥緊的拳掩於袖中,他思緒不定。
這些日子侍讀,他對太子自是有所了解。太子學識淵博性情仁和,一派清風朗月之姿,凡是有幸見得太子的人,恐怕很難不對他生出敬服之心,他就如同世人所想像的最英明的儲君一般,叫人生出無限的期待來。
但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之人麼?
謝家的舊案不僅牽扯到內閣次輔,恐怕還會累及當今聖上的名聲。皇帝是太子生父,他當真能替謝家翻案麼?
謝家十幾條人命沉甸甸壓在身上,現在並不是最好的翻案時機,謝蘊川不敢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答如流:「敵人陷入危難之時,當順勢攻之,以取勝利。」
殷承玉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逐漸平靜,便沒有再繼續試探,而是道:「謝修撰所言不錯,孤深有感悟,今日便到此為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