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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恕閉了眼,嘴角彎出淺淺弧度。
還好,還好,他耗盡心血,終是求來了一次機會。
*
應紅雪與賀山回來得比預料中要晚些,直到傍晚才回來。
同他們一道回來的,還有安遠侯。
安遠侯神色灰敗,身後還跟著一隊人馬。中間四人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頭依稀是個人形,蒙著白布。
正是才被找到的殷承璋。
殷承玉已經先一步得了消息,他快步上前,掀開白布看了一眼,是殷承璋沒錯。
據暗中跟著安遠侯的西廠探子回稟,殷承璋一行埋伏在伏虎嶺中,結果遇上了山崩,一行人都被埋在山下。
山崩之時,隨行的護衛以身相護,殷承璋才堪堪留下了一口氣,只腰部以下被土石壓住,無法脫身。
苦熬了四日,終於等到了安遠侯的救援。
但大約是他命中有此劫,就在安遠侯清理土石,準備將人救出來時,才發現他腰腹部被鋒利的石頭整個刺穿。一直壓著不動還能留一口氣兒,一動之下石頭拔出,傷口頓時血如泉涌,連內里的腸子都看得見。
不過片刻,人就沒了。
安遠侯差點當場暈過去。
應紅雪與賀山遲遲未歸,便是因為得到消息,幫著清理廢墟,收斂屍體耽擱了時間。
殷承玉重新將白布蓋上,臉上適時露出些許哀慟之色來,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抬手按了按安遠侯的肩膀,沉聲道:「替孤好好安置二弟的屍身,先派人回京向父皇報喪吧。」
安遠侯遲緩應是,從前的精氣神已經散了,如喪考妣。
等他抬著屍身走了,殷承玉才問起了卸石寨的情形。
先前兵力都用在清理軍營駐地的廢墟上了,卸石寨一片只有安遠侯在帶兵清理。但他名義上是營救卸石寨的百姓,實則只派了幾人做樣子,大部分人馬都在四處搜尋殷承璋的下落。
是以卸石寨直到今日應紅雪一行前往,才真正得到了救援。
「卸石寨建在半山腰,發現地動的時間更早,跑得快便都跑了,餘下的……」應紅雪神色沒什麼變化,只聲音有些發沉:「餘下的都死光了,我自亂石堆里找到了高幼文和石虎的屍體。」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卸石寨情況比下頭的軍營更加嚴峻些。又晚了四日才得到救援,有生還者的可能性極小。
殷承玉復嘆息一聲,道:「高幼文與石虎既已身死,其餘叛軍也再興不起風浪。他們本就是走投無路的百姓,如今便不再追究。至於餘下生者……」他看向應紅雪與石虎:「這幾日二位與紅英軍義士助孤良多,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若諸位願意,可接受招安,編入軍中。若不願意從軍的,也可自行歸家,既往不咎。」
賀山下意識看向應紅雪。
應紅雪沉吟片刻,並未立即拒絕:「謝太子殿下寬宏,我會轉達給兄弟們,看他們的意思。」
這已經比殷承玉預料中的反應要平和,他略微頷首,沒有再多言,只道:「薛恕已經醒了,傷已經無大礙。二位若無事,可去看他。」
應紅雪與賀山抱拳謝過,便往薛恕的營帳去了。
小童將二人引進去,正撞見薛恕迎出來。
姐弟二人都是冷硬的性子,久別重逢,也不過是對視片刻,情緒都在眼中。
三人沉默地坐下,最後是應紅雪先開了口:「還活著就好。」
又指了指身邊有些緊張侷促的賀山,坦然道:「這是你姐夫賀山,還未成婚。」
薛恕看向賀山,神色有一瞬詫異。
前世他以命相搏才斬於刀下的人,他自然不會不識得。
上一世他調查賀山時,只知道對方的妻子死於朝廷平叛,一條手臂亦是那時所斷。他堅決不肯接受朝廷招安,便是為了給亡妻報仇。
但薛恕那時卻並不知道他的亡妻就是自己失散的姐姐。
陰差陽錯之下,兩人成了生死之敵。
薛恕靜默打量著坐在面前的故人。
賀山身高體壯,相貌硬朗,是典型的北地漢子。應紅雪算生得高挑了,但被他一襯,仍顯得嬌小。
上一世薛恕見他時,他要比現在更沉穩狡詐,並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但如今瞧著,卻還有幾分北地漢子的粗狂憨厚,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就在賀山被他看得坐立不安時,他開口叫了一聲「姐夫」。
大約沒想到他這麼簡單就接受了自己,賀山有些不知所措地應了聲,臉上的笑容險些收不住。
姐弟重逢相認,誰都沒有問起對方的過去幾年間都經歷了什麼。
想也知道,這樣的世道里活下來,都不容易。
多問也只是徒添傷感。
敘了一會兒閒話,應紅雪見著天色不早,囑咐他好好養傷,便與賀山先行離開。
出了營帳走遠,賀山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這兩日打聽到……西廠的人,都是宦官。」
而薛恕正是西廠的千戶。
應紅雪斜他一眼,並不見多在意:「太監便太監,能活著便已是幸運,哪管得了那許多。」
當初她殺了山寨的大當家,下了山後也曾回魚台尋過薛恕,只是並未找到人。後來幾經打聽,倒是尋到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說是隨著漕船船南下了,
大燕兩京十三省,以她微薄之力,根本無力去尋,也只能在誦經時,替他念一段經文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