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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聞言神色愈發凝重,往坤寧宮去的腳步便頓了頓,略一斟酌,便道:「孤先去永熙宮看看,你先去回稟母后。」
女官福了福身,去同虞皇后回信。
殷承玉則大步往永熙宮行去。
如今已是三月里,風雪已停,可冰雪尚未化盡。早春料峭的寒風撲面而來,一片寒涼。
到了永熙宮前,殷承玉疾行的腳步頓住,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方才繼續往裡走。
殿外伺候的宮人瞧見他欲要行禮,卻被殷承玉抬手制止,他放輕了步伐,踏入了主殿之中。
主殿中極安靜,伺候的宮人都被打發到了外頭,唯有兩位太醫和殷慈光守在內殿。
兩位老太醫在一邊隨時候命,殷慈光則背對著門扉,正端著一碗湯藥,舉著瓷勺小心翼翼地給容妃餵藥。
從殷承玉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瞧見他小半張側臉。那張精緻秀麗的面容蒼白消瘦得不成樣子,藏藍色四爪蟒袍穿在他身上,竟空蕩蕩無所著落。
明明就在他離京之前,殷慈光才恢復了身份,為母子倆避過一劫而歡喜。
殷承玉如今回想,還能憶起當時他眼中的光彩與希望。
可人世總是無常,希望覆滅亦不過一瞬間。
殷承玉的腳仿佛釘在了殿門前,重若千鈞。許久,方才艱難地邁步進去,喚了一聲「皇兄」。
第109章
殷慈光聞聲回過頭來,目光失去焦距一般地游離數息,方才聚攏起來看清了出聲的人是誰。
「殿下怎麼來了?」他的語調極慢,神色木然地看了殷承玉一眼,接著想起碗中的藥還沒餵完,便又扭頭過去餵藥。
躺在榻上的容妃面如金紙,唇色泛青,姣好的容貌被病容腐蝕,瘦削得駭人。
殷承玉喉頭堵住一般,盯著殷慈光消瘦的背影看了半晌,給太醫使了個眼神,放輕動作去了外間。兩個太醫也跟了出來。
「大皇子這些日子一直是這副模樣?」
老太醫嘆氣道:「大皇子與容妃感情甚篤,自容妃中毒昏迷之後,便不眠不休地在永熙宮照顧。除了更衣擦身不便,其餘一應事宜半點也不肯假於人手,每每累極了就席地靠著床柱眯一會兒。我等勸了幾回,實在是勸不動。」
殷承玉又問:「容妃的情形如何?」
自踏進永熙宮之後,他的眉頭便沒有片刻舒展過。
「這……」兩位太醫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據實相告:「毒性劇烈,已經深入肺腑。如今。如今只能吊著一口氣……」
這已經是極其委婉的說法了,若不是皇后下了令讓太醫院全力救治,又拿出了坤寧宮珍藏的珍貴藥材,這一口氣都未必能吊住。
想到此處,兩位太醫不由露出憐憫之色。
之前疙瘩瘟時,他們還與大皇子打過交道。大皇子的醫術並不差,他們能看出來的東西,大皇子如何會看不出來?
只不過不肯相信殘酷事實罷了。
殷承玉捏了下眉心,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口有股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揮手放回了太醫,他站在內殿門口,卻沒有再進去打擾。
過往種種自眼前划過,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容妃對於殷慈光的重要程度。
如此慘烈的情形,再多的言語安慰都只是蒼白無力。
殷承玉在門前停留了一會兒,叮囑永熙宮的掌事女官看顧好殷慈光,一旦有動靜隨時去慈慶宮尋他後,方才腳步沉重地離開。
他沒有回慈慶宮,而是去了坤寧宮。
虞皇后得信知他去了永熙宮,早已等著他。
她面帶疲色,容妃出事的這幾日,她亦不得安寢。眼下見著殷承玉來了,緊繃的神色才松泛了一些,讓女官將備好的點心端到殷承玉面前,讓他先用些。
剛歸京就出了這麼些事,殷承玉雖不說,但虞皇后也知道他必然是顧不上用膳的。
殷承玉沒有推辭,他草草用了幾塊糕點,喝了盞熱茶,方才勉強平復了晦暗的心緒:「母后與兒臣說說情況吧。」
虞皇后這才同他說起了這幾日查到的東西:「下毒之事九成是景仁宮那邊做下的,但目的並不在我,而在容妃。」
如今宮裡都在傳容妃是替她受過,畢竟那碟糖漬桂花糕是她往日裡最喜愛的糕點,下毒的太監供詞也證實了這一點。
一開始虞皇后也以為如此,但在那下毒的太監自盡身亡之後,她暗中命人調查,越查卻越發現,這局目的並不在她,而在容妃。
「平日裡來坤寧宮請平安脈的胡太醫私底下來找過我,說我的脈案被人動過。」
她脾胃不調不能食用甜膩油炸之物,那脈案上正好有記載。脈案上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是以一開始發現脈案被動過後,胡太醫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容妃中毒之時鬧出來,虞皇后私底下暗查,胡太醫才意識到不對,悄悄來報了此事。
這是叫虞皇后懷疑的其一。
其二便是,因殷承玉的囑咐,虞皇后對入口的東西十分戒備。平日裡坤寧宮的一應膳食,都要驗過才用。偶爾遊園在外用膳,糕點也都是從坤寧宮帶出來的。
那日的糕點是隆豐帝賜下,不便驗毒。皇后一是遵醫囑不能吃,二則是養成了戒備心,輕易不用外面的東西。
如那太監一般直接將劇毒下在糕點上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拙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