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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年裡,人都沒得吃,老鼠哪兒來的食物?
多半是靠著無人收斂的死屍為食。
這樣的老鼠吃了,便容易沾染死人的穢氣和邪氣,輕則病上幾天,重則丟了性命。
雖然只是老人口口相傳,還扯上了鬼神之說,但這些老話都是前人經驗,未必無用。
若當真能證實疙瘩瘟和老鼠有關,找到源頭,或許對控制疫病能有幫助。
「捉老鼠時都警醒些,衣服裹厚實了,口鼻遮住,也莫要上手。事情辦妥當之後,立即將舊衣服燒了,再去找太醫拿艾草熏身。」
*
這一晚殷承玉只睡了三個時辰就醒了。
外頭天色剛剛露了白,殷承玉起身推開窗,就看見街上有零星人影。
看身形都是些老弱婦孺,躬著身快速從街上跑過,看見無人的房屋,便進入翻找一番。
他定定看了半晌,直到薛恕端著洗漱的用具進來,方才關上窗戶,不再看外面。
「怎麼就起了?」
「醒得早。」薛恕回了一句,等他漱完口,又將溫熱的帕子遞給他淨面。
「昨日安排的事可交代下去了?」殷承玉擦完臉,將帕子扔進盆中,又展開雙臂,任他為自己更衣。
薛恕更衣的動作已經極其熟練,先是內衫,再是外袍。他垂著眉眼,每一步都做得極緩慢極認真,衣袍上每一絲褶皺都被仔細撫平。
「吩咐下去了,今晚應該就能封鎖所有路口。」
殷承玉頷首:「賑災隊伍可有消息,還有幾日到?」
「快則兩日,慢則三日。」
「那等不及了。」殷承玉蹙眉道:「控制疫病宜早不宜遲,孤先去見山西布政使,將賑災事宜安排下去,等賑災物資到了,便能儘快安排。」
收拾妥當之後,殷承玉便往太原府城的官署去,同時命人召了山西布政使和都指揮使前來覲見。
自巡撫周為善被撤職下獄之後,布政使荊衛山就一直提著一顆心,生怕懸在頭頂上的鍘刀什麼時候落了下來。
這日清早忽然聽聞太子駕臨,他心頭先是跳了一下,接著便鬆了一口氣,不論結果好壞,頭頂這把刀總算是落下來了,太原府乃至山西這個爛攤子,也終於有人來收拾了。
山西布政使,都指揮使,以及太原知府領著一干下屬侯在衙門門前,將殷承玉恭恭敬敬迎了進去。
殷承玉至大堂主位坐下,打量著垂首縮肩,戰戰兢兢的一干官員,略微緩了緩語氣:「怎麼就這麼些人?」
如今還站在堂中的官員,除開布政使都指揮使和太原知府外,就剩下並十來個官員,
布政使荊衛山面上露出苦澀,拱手告罪:「回太子殿下,官署里之前好些官員也染了疫病,都、都被……處死了。」
周為善任山西巡撫近二十年,掌管整個山西的民政兵權,積威深重,整個山西幾乎是他的一言堂。
這一次疙瘩瘟忽發,周為善為了瞞下疫情,心狠手辣處死了不少人,就連一些官職低微的官員也沒能躲過。
這些官員往日裡聽周為善的話聽慣了,忽然遇到這等大事,面對周為善的暴行,竟無一人敢反抗。
若不是薛恕派人說動了安東中屯衛指揮使孫耀越級奏報,此事恐怕根本到不了朝廷,而這些被燒死的官員和百姓,恐怕最後也只是周為善奏摺里的一個籠統的數字罷了。
雖然有些怒其不爭,可再看到這些官員面上憔悴和惶恐交織時,殷承玉也說不出太多苛責的話來。
來之前他已經看過荊衛山生平,此人雖能力平平,沒什麼主見,卻並未為惡。
周為善做下的決策,他也只是聽令行事罷了。
「周為善已下獄,待山西事了後會交由大理寺處置。至於爾等,雖亦有過失,但念在只是從犯並且非有意為惡的份上,允你們將功補過。」
殷承玉打量著眾人面上神色,緩緩道:「孤已經傳令大同和宣府調兵封鎖整個山西,疫病沒控制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朝廷的賑災隊伍再有兩三日便至,銀子,糧食,藥材……孤都能確保不缺。但眼下唯獨缺少聽令辦事之人,諸位大人可能勝任?」
他雖自進門後便沒有動過怒,語氣也還算緩和。
可一干官員聽著他說已經調兵封鎖整個山西時,心頭就冒出了涼氣。
這位太子殿下,瞧著和氣,但行事手段恐怕並不比周為善軟和。
若是疫病能控制住就皆大歡喜,若是控制不住……眾人根本不敢往下想。
荊衛山深深彎下腰,帶頭道:「但憑太子殿下驅使,臣等必定肝腦塗地。」
殷承玉立了威,滿意頷首:「既如此,便傳令下去,儘快將山西境內的人丁核算一遍,生者何數,死者何數,病者又何數。一一核算清楚,記錄成冊。」
「再命兵士在府城外一里外空地廣修善濟堂癘人所,用以安置病患。」
「……」
殷承玉一條條吩咐下去,一眾官員終於又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領了差事便散去幹活了。
三日之後,朝廷的賑災隊伍也終於抵達山西太原府。
大批的官兵護送一車車的糧食和藥材進了城,殷承玉讓薛恕帶著人,一車一車驗過,確認糧食藥材都未曾出差錯,方才入了庫。
「賑災糧已經到了,接下來該分發到各個州府去,叫差役廣為公告,通知災民前來領取救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