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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喝完一盞茶,薛恕才來了。
他換了身衣裳,應該是沐浴過,身上泛著皂角味道。只臉上那道淺淺傷口並未處理,讓他看起更添幾分兇悍。
「說吧。」殷承玉不緊不慢抿了一口茶。
薛恕這才壓著怒氣,將萬有良和關海山的盤算說了。
聽到海寇一節時,殷承玉的表情也不由沉下來:「他們果真是無法無天,竟還敢和海寇有勾結。」
大燕苦海寇久矣。
自大燕建國以來,每年沿海州府都要遭海寇燒殺劫掠。這些海寇成分複雜,既有前朝餘孽、外來倭人,還有沿海流竄的匪寇。這些不法之徒聚集在一起,靠著打劫海上貨船、掠奪沿海百姓積累了財富,壯大自身,一代代發展起來。
他們藏身在海上島嶼,大部分時候靠著打劫海上貨船為生。後來運河暢通,海船減少,他們便開始不定期到岸上來燒殺劫掠。出手狠辣,撤離迅速。即便朝廷幾次出兵剿除,都沒能奈何這些海寇。
天津衛的建立原因之一,便是為了防衛越來越猖獗的海寇。
殷承玉早知海寇猖獗必有沿海軍隊不作為之故,上一世他就曾經派人整頓沿海軍備、訓練水師。只是沒想到關海山等人膽子如此之大,竟然早在這個時候就和海寇勾結在了一起。
殷承玉沉吟良久,冷聲道:「便按他們的計劃來,孤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猖狂到了什麼地步。」
「殿下是玉器,他們是瓦礫。如何能用玉器去碰瓦礫?」薛恕擰著眉,語氣儘是不贊同。
若要他說,最好直接將萬有良和關海山殺了了事。
殷承玉心頭一動,倏爾看他:「你便是為了此事生氣?」
薛恕沉沉「嗯」了一聲:「他們該死。」
「確實該死。」殷承玉頷首贊同,心情極好地起身,道:「此事便這麼定了,事了之後,那兩人交給你處置,必叫你出了這口氣。」
*
殷承玉決意以身做餌,薛恕再反對也無用,只能和趙霖加緊布置,以防當日計劃出現紕漏。
而殷承玉則在前往大沽口的前一日,接到了衛西河的消息。
——衛西河想見他。
他沒有考慮太久,便在當晚帶著薛恕去了衛府。
衛西河的住處在衛府最西邊的院子,一道月亮門隔開了這處荒僻的院子與整個衛府。
遠處可見衛府主院燈火輝煌,而衛西河這處西院,黑得不見五指,只有一盞燭台勉強照亮。
「大人請隨草民來。」執著燭台的是個高壯青年,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面容,只能從衣服上分辨,應該是伺候衛西河的下人。
殷承玉隨著對方進了屋,就瞧見一瘸一拐迎上來的衛西河。
按照上一世推算,他今年應當剛剛弱冠。穿著一身泛了白的灰袍,瘦弱伶仃,唯有一張臉笑起來時,還能看見幾分從前的斯文俊秀。
殷承玉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他的腿上,這個時候的衛西河還沒有癱瘓。
上一世他見到衛西河時,他已經二十有五,雙腿因為護理不當徹底殘疾,只能靠輪椅代步。整個人更是瘦得顴骨高凸,唯有一雙滿是滄桑的眼睛裡,還閃著不甘的光。
那時他身邊也並沒有人伺候,對比看來,他如今的情況還算好。
「太子殿下千歲。」
衛西河將人迎進屋坐下,便要跪下行禮。
殷承玉抬手攔住,沒叫他跪下:「孤趁夜而來,不是為了這些虛禮。下頭人回稟,說你手中有柯守信販賣私鹽的帳目?」
他原本只是叫人盯住衛府的一舉一動,沒想到衛西河如此敏銳,不僅察覺了有人盯梢,還猜到了背後之人是他。借著暗探之口邀他前來。
殷承玉上一世就十分欣賞衛西河的堅韌機敏,如今更甚。
只可惜上一世衛西河在柯家覆滅之後,選擇了絕食而亡。不然他或可多一名股肱之臣。
「是。」衛西河並沒有同他玩些彎彎繞繞的手段,朝跟在他身側的青年使了個眼色,對方便去了裡間,片刻之後捧出兩本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冊子來。
「歷年帳目都在此了。」
殷承玉接過,大致翻看之後,心裡就有了底。
畢竟提前了五年,這些帳目並沒有上一世齊全,但也足夠用了。
他將帳冊交給薛恕收起來,看向衛西河:「你有何條件?」
「一切塵埃落定後,請太子將柯守信交由草民處置。」衛西河跪趴在地,垂下的眼中閃過怨毒。
殷承玉到底惜才,不願看他走上絕路:「你自己呢?」
衛西河直起身來,眼中有片刻遲疑,但又很快堅定下來。他沒有像上一世那樣拒絕殷承玉的招攬,而是道:「若可以,草民想入宮為內侍。」
「你心性堅韌,學識過人。便是身體有缺,但孤並不是那等狹隘之人,若你願意,可入東宮為幕僚。」
這是殷承玉能給他最大的許諾。
但衛西河卻仍是搖頭,他以額觸地:「謝殿下厚愛,但草民是殘缺之人,不敢污了太子名聲。」
見他執意如此,殷承玉便不再勸,起身道:「孤允了。入宮之事,叫薛監官替你安排。你腿部有疾,不便在宮中行走伺候,只能入東西廠。」
衛西河謝過恩,起身送他至偏門。
在薛恕經過他身側時,他又出言叫住了薛恕:「薛監官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