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頁
但實際上,此案疑點還十分多。
比如會試的考題一共有七道,其中五道由主考官擬定,只有兩道由副考官擬定。副考官擬定的題目需由主考官審閱,但主考官擬定的題目,為防止泄題副考官卻無權查看。但那四名學子所得的題目,卻是一道未漏。
只不過當時有謝文道的長隨指認,謝文道又很快認罪畫押,此案便匆匆了結了。
「父親為人剛直,我母親與大哥都不信父親會泄露考題,四處為父鳴冤,又想尋門路見父親一面,結果還未見到人,就傳來父親已經認罪且將被問斬的消息。我大哥察覺不對,托舊友拿到了卷宗,發現了諸多疑點,原是打算去攔轎求助虞首輔,結果就在求見首輔的前夕,謝家慘遭滅門。闔府上下共十二人,無一倖免。多虧大哥謹慎,在出事之時將證據藏在只有我與他才知曉的地方,才沒讓僅剩的證據被毀。」
說起舊事來,謝蘊川溫潤眉眼沉下來,覆上濃郁陰霾。
他輕撫薄脆泛黃的紙張,將之拿起,交給了薛恕:「後來我回京時,聽說大理寺走了水,燒毀了不少卷宗。我暗中取走了大哥藏匿的卷宗,又四處打探那長隨與四名學子的下落,才得知長隨早已在獄中畏罪自盡,而那四名學子中,有三名已經死於意外,唯有一人不知所蹤。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暗中尋找,近些日子才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作弊的學子都未留活口,想來是他們當初的供詞有問題。」
薛恕接過卷宗收入袖中,道:「餘下那一人便交給咱家罷,再沒有哪裡比東廠更加安全了,咱家不讓他死,他就死不了。」
謝蘊川觀他態度,忐忑的心頓時定了一些,卻還是遲疑著提醒道:「此案曾上達天聽,聽聞我父親的斬立決,是陛下御筆親批。」
若是尋常冤案,翻案便翻案了。但皇帝御筆親批的案子,若是翻案,便是有損帝王顏面。這也是他一直隱忍不發的緣由。
薛恕睨他一眼,哼笑道:「謝大人便將心放在肚子裡吧。」
皇帝的面子在太子眼中可不值價。
謝蘊川聞言沒有再多說,沉默地送他離開。只在他出門時,才深深一揖到底:「大恩不言謝,薛督主今日襄助,謝某銘記於心。」
「謝大人客氣了。」薛恕回眸瞧他一眼,客客氣氣將人扶起來,這回是真心實意笑得開懷。
*
東廠番子辦事素來利落,按照謝蘊川提供的線索,很快就找到了那藏匿起來的學子。
對方自發現了三個好友先後「意外」身亡之後,心感不安,便在家人的安排下改頭換面藏到了一處農莊上。這些年他唯恐自己的存在暴露被人找上門來滅口。活得戰戰兢兢,早就沒有了當初的囂張肆意。
在恐懼的折磨之下,剛過而立的人已經滿面滄桑。瞧著找上門的番役,沒有絲毫抵抗便被帶走。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
趁著邵添在家「避嫌」的當口,又有幾個性格剛正的御史聯合參了他一本,將當年的舞弊案翻了出來。
塵封的舊案被提及,自然要調閱卷宗。只是都察院的人去調取舊年檔案時,卻發現當年的卷宗早就毀在了大火之中。
邵添得知消息,露出早有所料的笑容。斬草要除根,他做事想來不愛留後患。看看,這不就派上了用場麼?
當年負責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如今已是大理寺卿,對著前來調取卷宗的薛恕以及都察院官員無奈笑道:「薛督主,這實在是太過不巧,您看這……?」
薛恕瞧著對方難掩輕鬆的笑臉,緩緩眯起眼眸,自袖中將那一沓泛黃的卷宗抽出來,讓他瞧最末尾的印章:「這不正巧了麼?咱家剛得了這麼一份卷宗,正是謝文道舞弊案的。寺卿大人且瞧瞧這卷宗的真偽。」
大理寺卿瞧著陳舊的卷宗,臉色霎時就變了。
卷宗、人證都有了,當年舊案的諸多疑點很快被提出來,交由都察院重審。
前頭剛被指認藏匿私兵,後又牽扯進科舉舞弊案,邵添「避嫌」休養的時日又往後延長許多,只是這一回他的心情卻不再那麼鬆快了。
前朝的動盪傳入隆豐帝耳中時,謝文道舊案已經開始重審。
隆豐帝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回憶起這樁舊案,臉色頓時便不太好看了。
若沒有記錯,這是他御筆親批的案子。
太子要翻案,這不是要明晃晃地打他的臉麼?
隆豐帝大為惱怒,只是還沒等發脾氣,頭腦就開始一陣陣發昏,在殷慈光的伺候下又用了一碗湯藥,才將將緩勁兒過來。
虛弱地倚在床柱上,隆豐帝不敢再動怒。只是想起太子越來越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便忍不住一陣咬牙切齒。
他得設法敲打敲打的太子才行。
隆豐帝游移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的長子身上,良久,他仿佛做下了什麼決定一般,讓人擺了筆墨。
屏退了內殿伺候的眾人之後,他才從將枕頭側面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卷蓋好了印的空白詔書來。
提筆蘸墨,隆豐帝沉吟許久,才鄭重落了筆。
才將詔書寫好,就聽外頭傳來通傳聲:「陛下,德妃娘娘求見。」
隆豐帝本不想見,但轉念一想如今太子實在太過張狂,安王要侍疾顧不上前朝,倒是可以先用老三壓壓太子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