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一開始那些官兵搜查病患時,也是說送去癘人所。但後來,癘人所的病患全都被燒死了,就再沒人敢去。」溫泠手指陷入了掌心,卻並沒有退縮。她言詞直接而犀利:「太子殿下也會燒死他們嗎?」
「這個時候,孤無法承諾你們什麼。」殷承玉瞧著她,並未隱瞞自己的意圖,據實以告:「太醫和召集的大夫已經在盡力尋找醫治之法。但你身為醫者,也當知曉這次的疙瘩瘟非普通疫病,若是控制不當,後果不可設想。孤如今只能承諾你們,所有送到癘人所的病患,都會儘量醫治。不到最後一刻,孤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百姓。」
溫泠沉思許久,才澀聲道:「我明白了。」
「如今孤正在廣招天下醫者,尋求治療疙瘩瘟之法。溫大夫若是願意,也可出一分力。」殷承玉道:「至於這些病患,必須儘快轉送到癘人所,以防更多人感染疙瘩瘟。」
「我會幫忙勸說他們。」溫泠想通之後,便不再遲疑。
「那便有勞溫大夫了。」殷承玉頷首,領隨行的將官留下幫著溫泠轉移病人。
等殷承玉再迴轉府城時,天邊只余淺淺夜色,東方已經露了白。
有溫泠的幫忙,勸服第一批病患進了癘人所,逐漸消除周為善留下的陰影,後續當會有更多病患自願住到癘人所里去。
如今尚未研得治療之法,只能儘量先將染病之人隔離開來,阻止疙瘩瘟繼續蔓延。
殷承玉緩緩吁出一口氣,在薛恕的伺候下寬了外袍,換了身輕便的常服。
大約是今日受到的衝擊太甚,他並無睡意,索性便在窗邊的羅漢床上坐下,不緊不慢地泡茶。借著裊裊茶香,讓緊繃的情緒緩緩放鬆下來。
薛恕就侍立在他身側。
他垂著頭,半邊面容隱在陰影之中,濃黑的眼睫遮擋了目光,叫人看不分明。
殷承玉燙了茶盞,給自己斟上一杯熱茶,輕啜一口,方才看向薛恕。
「你之前說你也曾遭過大疫,又曾在濟寧待過……」他緩緩轉動手指上翠綠的玉戒,用一種閒聊的口吻道:「孤忽然想起來,孤在隆豐十四年時曾去濟寧府魚台縣賑災,那時……你莫不是也在魚台?」
他轉動玉戒的動作十分緩慢,但凝著薛恕的眼光卻越發銳利,帶著探究和試探:「你曾在魚台見過孤?」
雖是疑問,但卻帶著七八成篤定。
這些時日觀薛恕言行,他的確是遭過大疫的。
再聯想到在天津衛時,薛恕曾說過自己祖籍陝西,後來才到了濟寧府定居,卻並未提及在濟寧何處。
雖然山東水患年年都有,疫病也時有伴隨。可能稱得上大疫的,卻只有隆豐十四年魚台縣那一次。
再聯繫薛恕對他不同尋常的態度,便叫殷承玉心中有了猜測,故意尋了這麼個奔波一夜後十分疲憊的時機,試探於他。
薛恕臉上看不出來太多的表情。
從殷承玉一次次試探逼問他時,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被殷承玉一語道破他極力隱藏的秘密,也並未見太多的情緒波動。
他抬眸凝著殷承玉,沉聲道:「臣若是如實說了,可有獎賞?」
殷承玉長眉微蹙,抬手攥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彎下腰來:「你還想要何獎賞?」
他鳳眸瀲灩,緩緩抬起那隻戴著翠綠玉戒的手,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將食指上那枚玉戒褪了下來。
濃郁的綠色襯得他的手指如蔥白般。
薛恕凝著,連呼吸都滯了一瞬。
「這枚玉戒喜歡麼?」
殷承玉以拇指和食指捏住玉戒,在他眼前晃了晃。
緊接著他不等薛恕回話,便拉開他的衣襟,將玉戒自領口塞了進去,輕笑了聲:「賞你了。」
冰涼的玉戒貼著肌膚滾落,激得薛恕整個人控制不住戰慄一瞬。
「不夠。」
他啞聲道了一句,在殷承玉詫異的眼神里,用力攥住他的手腕,低頭將他戴過玉戒的那根手指含入口中,用力咬了下去——
殷承玉疼得皺起眉,正要呵斥,就見他已經鬆開了口,抬起頭凝著他,舔了舔唇,目光放肆。
而被咬過的手指指根處,留下一圈深紅牙印。
殷承玉的皮膚白,那鮮紅也更發顯眼。
「你是屬狗的麼?」殷承玉滿臉不快,又有些嫌棄地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水漬,將那隻被咬過的手遞到他面前,冷聲道:「還不給孤擦乾淨?」
薛恕垂著頭,沒有反駁,自懷中拿出帕子要替他擦手。
「等等。」殷承玉喝止了他,拿出另一塊帕子扔給他:「用這個擦。」
他皺眉看著薛恕手裡那塊帕子,表情有些嫌棄。
誰知道他用來做過什麼。
薛恕只得收起自己的帕子,用他給的帕子仔仔細細將玉白手指上的水漬擦乾淨。
殷承玉這才滿意了,收回手端起茶杯,乜了他一眼:「說吧。」
薛恕與他對視片刻,到底還是開了口。
從魚台初見,到輾轉入宮。
他將自己鮮血淋漓地剖開來,攤開在殷承玉面前。
殷承玉的表情非常怪異,似喜非喜,似怒非怒,他放下茶盞,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雖然心中已有了猜測,但他還是問道:「所以……你為什麼要進宮?」
「為了殿下。」過往被毫不留情地揭開來,薛恕不再掩飾自己的野望:「想離殿下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