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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鶴清點了點身邊的椅子,聲音清冷,「坐下來。」
梁宿聽話照做,顧鶴清抬了抬手,桌上便出現了水盆和一張乾淨的洗臉帕,他骨節分明的手拿過帕子,在溫熱的水裡浸了濕,而後側身,靠近梁宿,專心地為梁宿擦臉。
梁宿吃了一驚,身體下意識往後仰,「師叔……我自己來罷……」
顧鶴清停下動作,神色不明,倒也沒有強求,將帕子遞給了他。他看著梁宿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微微移開了視線,聲音清冷地說:「今日我為你順靈氣。」
「……」
梁宿好想拒絕。
——因為他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主角兩個人相處的氣氛,開始變得古怪,親昵,粘膩,不像普通叔侄,倒是像……
江敬的臉出現在了梁宿的腦海里。
他心中一驚,遲疑地想,應該……不會吧……
梁宿擦臉的動作不禁慢了下來,讓顧鶴清側目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兩人之間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解救了梁宿的,是雲煙的傳音,因為沒有設置權限,所以顧鶴清也聽得到,她說:「徒兒,該來上課了,我在府里等你。」
短短的一句話,在梁宿的耳中勝過了天籟之音,心中再歡快,面上依然保持平靜,對雲煙說:「好,師尊,我這就過去。」
梁宿放下帕子,站起來對顧鶴清說:「師叔,我去師尊那了。」
說完,他抬起腳,正要離開清蕭府——
驀地,一股大力將他扯了回來,如同鐵鉗一般牢牢地箍住他的手腕。
梁宿被扯得一個重心不穩,倒在原先的椅子上,獨屬於身邊人的冷香在此刻具有強烈的侵略性,霸道地侵占著他周圍一切的空氣。
顧鶴清一手緊箍住他的手腕,一邊靠近梁宿,直到鼻尖對著鼻尖,幾乎是一個要親吻的距離。
梁宿皺著眉,看不見顧鶴清臉上的神情,就無法推測他的想法,從而做出最理性的判斷。這般身處弱勢的感覺讓他心裡發慌,聲音遲疑,「師叔……」
「梁宿。」
顧鶴清叫他。
平常,顧鶴清喜歡叫他師侄,正如喜歡梁宿叫他師叔。這代表他們有一種比起別人更加親密的關係。
但現在,顧鶴清叫他的名字,梁宿。
他叫著梁宿的名字,離他靠得極近,慢慢地說:
「梁宿,你能不能,別去她那了。」
顧鶴清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從鼻腔里發出來的,乍一聽,以為這句話只是他的低喃,那麼的漫不經心。
但只有顧鶴清自己知道,他的心並不如他的聲音那般平靜,反而猶如冬天的一座搖搖欲墜的瓦房,牆壁裂開一條巨大的裂縫,呼呼地灌入刀子般的寒風。
此刻若是有一片樹葉飄落在屋頂,這座房子就會立刻倒塌,化為冰冷的煙塵。
梁宿就是這片樹葉。
是毀滅,
還是繼續支撐著虛偽的內在,搖搖欲墜地保持著瓦房的原樣。
決定權在梁宿手裡。
……
梁宿立刻就確定了,主角喜歡他。
與前兩個世界一樣,崩壞得徹底。梁宿心想,他還能好好活著繼續做任務,難道是因為規則是個大善人嗎?
他不知道這場戲他還該不該繼續演下去。
當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梁宿遲疑了片刻,還是繼續演了下去,空洞的眼睛帶著驚慌,「師叔……」
看著師侄驚懼的神色,顧鶴清想,師侄在害怕他。
但,不應該這樣的。
師侄應該用他空洞無神,漂亮的眼睛看著他,滿心依賴地,眼裡只有他一個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是驚懼和牴觸,恨不得立刻逃離他的身邊,躲得遠遠的,躲在他再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這是顧鶴清最不能忍受的。
甚至,只要想像那個畫面,他便要目眥欲裂,心口破了一個大洞,想要毀滅一切。
顧鶴清闔了闔眼,泛白的骨節和顫抖的手指都顯示了他極度的壓抑和克制。
然而,半晌過後,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顧鶴清又變回了那個師侄心中,安若泰山、可靠淡然的大師叔,他像一個普通的長輩一般摸了摸心愛的小輩的頭,聲音溫和:「抱歉,是師叔不好,嚇到你了。」
腦袋上的動作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梁宿心想主角是不是學過川劇變臉,說變就變,遲疑片刻,慢吞吞地說:「師叔,你剛才……」
顧鶴清說:「師叔看了一冊書看了一頁,內容晦澀難懂,收穫不大,所以心生煩躁,不由把氣發泄在師侄身上了,對不起。」
他溫柔地撫摸著梁宿的頭髮,當作抱歉。
聽見他這般解釋,梁宿做出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笑容重新變得親近起來,大度地說:「沒事沒事,師叔生氣是人之常情。」同時,他面露好奇,問顧鶴清:「是何等晦澀高深的書,竟讓師叔這般困惑?」
顧鶴清垂眸,看著桌上被門派禁止千年的秘法,淡淡地笑了笑,回答:「只是一些古怪的功法罷了,師侄若是實在好奇,改天可以過來,師叔教你,好麼?」
*
作者有話要說:
秘法:讓梁宿全身心地依賴你,心裡眼裡只有你一個人。
顧鶴清笑得溫柔:來,師叔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