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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強睿之前一直不讓機器人做太多雜事,在他心裡,機器人的作用絕非僅僅如此,他能為自己實現更大的野心,而不只是溫飽。
但現在,他們都快餓死了,生存問題擺在眼前,唐強睿也只好妥協。
*
梁越卓再次回到了當初在A區和梁宿住的平房裡。
梁宿離開之後,梁宿卓發了瘋地尋找梁宿留下來的印記,於是回到了這裡。推開腐朽的大門,一室的灰塵撲面而來,破敗得仿佛過了幾百年。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室飄浮的灰塵,久久不發一言。
諂媚的下屬跟過來,看見那篇破了個大洞的窗戶,當即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討好首領的機會,於是擅自進了屋,準備幫他修好窗戶。
然而他的腳才剛剛踏進平房一步,首領就像背後長眼睛一樣,猛然轉過頭,像是被觸碰了某種逆鱗,眼裡爆發出殺意,帶著血腥味撲面而來,「滾!」
下屬被這個要將他撕碎的眼神嚇得身體一抖,顫顫巍巍地後退,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平房。
平房裡只剩下樑越卓一個人。
屋內的灰塵飄浮在空中,吹到他的鼻腔里,讓他不受控制地咳嗽個不停,弓著腰找到那張他睡久了的沙發躺上去,身體蜷縮著,在咳嗽中溢出模糊的兩個字:「梁宿……」
涼風不間斷地從玻璃窗破洞吹進來,吹在他的皮膚上,此時那個讓人聞風喪膽、嗜血無情的首領在這個破爛的平房裡,終於暴露了他內心最深處的脆弱,他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一聲喃喃消散在風裡:
「梁宿,我好冷……」
……
梁越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他又做了很久以前做的一個夢。
在那個血腥、詭譎的地獄遊樂場。
梁宿離開後,他就連做夢也夢不到他,這次,他的眼神與夢裡的他高度重合了,梁越卓貪婪地看著梁宿蒼白的臉,輕輕地說:
「好久不見。」
這次梁宿沒有像上次那樣面露震驚,也沒有出聲嘲諷他,只是說:「你回來了。」
梁越卓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害怕眼前的人會消失,所以眼睛都不敢眨,「不,是你回來了。」
梁宿沒什麼情緒地笑了笑,聽見梁越卓幾乎是急切地對他說:「你別走了好不好!」
梁宿說:「我沒走。你知道的,不是麼?」
「是……」梁越卓說,「要是你走了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你離開。」
所以梁宿還在這個世界。
他能感覺到。
這是他為什麼還停留在原地,飽受痛苦的原因。
梁宿又笑,說起了另一件事:「你不應該等我,也不應該來找我。離開了這裡,我會立刻忘記你。」
他伸出蒼白的手指,指了指天空:「是規則讓我這樣。」
梁越卓盯著他,卻皺了皺眉,「規則?」
「嗯。」梁宿笑容溫和,「規則。」
「小世界有小規則,離開這個世界有更大的規則,我們都是規則的棋子,走的每一步都是被人操控的。」
梁宿說:「其實不知道這些對你更好,這樣能更快樂吧。」他惡作劇地笑,「但我就是要告訴你。」
「如果註定要被清空記憶,我卻什麼都不能說的話,那也太可憐了。」梁宿的身體變得透明,聲音消散在空中,「而且可能我也在想,既然你能找到我這麼多次,也許如果有一天你能帶我離開也說不定……」
梁越卓心中驟然一顫,猛地撲上去,「別走——」
他抓住了梁宿的手指,緊閉著眼睛,額頭沁滿了汗水,喃喃:「別走……」
睡夢中的人本該無力,然而梁宿卻感覺他的手指被抓得用力得幾乎要喚醒他的痛覺。
他垂眸看著睡在沙發上的人,不知為何勾了勾嘴角,「沒想到你也在……」
梁宿其實對「為人類服務」沒什麼興趣,主動提出覓食,也只是看膩了唐強睿那些人的臉,想要獨自出來「透透氣」。
離開唐強睿的別墅後,他漫無目的地在一片荒蕪的土地瞎逛,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那間從前他與梁越卓一起住的平房,一個晃神,他便發現自己站在了平房門口。
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平房的門,比起室內可以與外邊的沙塵相媲美的灰塵,梁宿第一眼看見的,還是躺在沙發上的梁越卓。
只是驚訝了一瞬,梁宿走到沙發前,看著他冷得蜷縮的樣子,在屋內一個破舊的包里找到毯子,蓋在他的身上,「怕冷就要好好蓋被子啊。」梁宿冷冷地對睡著的人說。
梁宿可是明明白白地見識過這人怕冷的樣子。
他不怕餓,不怕痛,卻偏偏怕冷。
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手腳並用,像抱著一個大型暖爐一樣牢牢地抱住他,暖和的時候會發出舒服的喟嘆。
梁宿還在腦中想著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驟然一個力道,他被扯得一個趔趄,幾乎要撲倒在梁越卓身上。
後者緊緊抓著他的手指,猶如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塊浮木,發出絕望的呢喃:「別走……」
梁宿突然想,如果這個人現在醒過來,看見自己抓著一個陌生男人的手指,會不會當場把他擊斃?
畢竟,現在他還戴著□□呢。
……可能還會順手掰斷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