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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嵐被綁在祭祀柱上,看著血一點點往下流。
入魔後的鄒子彥身上布滿了黑色的紋路,就連瞳孔也被黑色所布滿,他面無表情來到他面前,審訊著他:「青訣死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旁邊傳來悽厲的叫聲,是被剜了雙眼的青黛,她痛哭著:「你殺了我吧,少主,我真的沒有害宗主,你把我殺了吧……」
霖嵐垂眸,回他:「我在青雀殿。」
「為什麼不在她身邊?」
霖嵐笑了起來,卻牽動傷口劇烈地咳嗽著,「因為、因為我想要她死。」
乾枯的手刺穿他的身體,黑色侵蝕著他的靈魂。鄒子彥沒有讓他死,卻讓他比死還要痛苦,他將他泡在血水中,任由幽靈日夜侵蝕他的肉/體。
霖嵐每日瘋魔般囈語著前塵往事,在她死後的一百年裡,其實他早就不知道該為什麼而活了,死在他手上也挺好。
青黛的痛哭聲,每日每夜縈繞在魔宮。
鄒子彥將青訣重塑的肉/身冰凍在寢宮中,日日瘋魔般抱著囈語。
舉行大婚的那日,魔宮十里紅妝,青訣被打扮得很好看,穿著大紅的嫁衣,坐著飛轎而來,模樣鮮活得好像還活著一般,緊閉的雙眼也好像只是在沉睡,並沒有死去。
自那以後霖嵐就徹底魔怔了,他嚷著要見青訣一面。鄒子彥一腳將他踩進血水中,生生碾碎他的肩骨。
可是霖嵐早就不怕疼了,他全身早已千瘡百孔,大哭大笑著:「讓我見她一面……」
「她已經被你害死了。」
霖嵐忽然又安靜了下來,他說:「你知不知道青雀宗的藏書閣中,有一本叫《轉生錄》的書,能夠使死人轉生?」
鄒子彥一把將他撈起來,「書在哪?」
「書早就被燒了,」霖嵐魔怔道:「你讓我見她一面,讓我見她一面我就告訴你……」
鄒子彥厭惡地將他扔回血水中,「你這樣的人,不配見她。」
是啊,他這樣骯髒的人,從一開始就不配見她。可他卻妄想染指那皎皎明月,將她拉下深淵……
霖嵐躺在血水中,發出「嗬嗬」的可怕笑聲。他的五臟六腑都被幽靈掏空,只剩一具殘軀還未死去。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見到她了……
從夢中驚醒,霖嵐感覺身體還未從夢中抽離。仍舊能感覺到那種麻木的疼痛感,五臟六腑都被吃光的感覺,宛若親身經歷過一般。
他到現在才想明白,為何自己會做這樣的夢,因為當年獻祭靈魂的人,其中一個就是自己啊。
他在無望的一百年中,悔恨到瘋魔。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她重生。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密室被人打開,透進刺眼的亮光。
霖嵐渾渾噩噩睜開眼,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在夢中。
「你死了嗎?」他這樣問她,「我死了嗎。」
青訣塞了一顆丹藥到他嘴裡,幫他續命。她輕聲笑,「沒呢,哪能讓你死得這麼輕鬆。」
她坐在他身旁,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相思繭破了。」
霖嵐微微動了動乾涸的嘴唇,他好像跨過了一百年的時光,終於看到了她。就像沙漠中的人看到一片綠洲,希望她是真的,也害怕她是假的。
「那小奴隸確實沒你聰明,不過倒也讓我省心。他還不知道相思繭已經傳回了我想要的信息,跟蘇隱鬧翻後,還想來投奔我,千里迢迢逃到青雀宗,自投羅網……」
他動了動眼珠,看著她沒說話。
青訣覺得有些無趣,她很期待霖嵐的反應,可是他的反應卻並沒有愉悅到自己,「你不打算說點什麼嗎?」
霖嵐微微張嘴,「青訣,你能靠近我一點嗎?」
「你怎麼連宗主都不叫了?」青訣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像是輸了對局,連風度也會輸掉的人。」
霖嵐以前也覺得自己不是,可是百年孤獨,足以讓他所有驕傲都碎裂。他現在只想好好看清她的臉,看到她鮮活的樣子,重新找到活著的意義。
「青訣,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到五臟六腑都被幽靈嚼碎吃了,只剩一具身軀,躺在血池裡,感受蝕骨鑽心之痛……」他喃喃自語,「痛到後面就麻木了,感覺不到痛。骨頭被碾碎也感覺不到痛,只知道自己還活著,被無盡的悔恨包裹著……」
青訣皺眉,「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他笑了,就像深淵中的幽靈向她伸出冰冷的觸角,「青訣,你能再靠近一點嗎?」
「你是不是被關瘋了?」青訣捏起他的下顎,嗤笑道:「不會吧,霖嵐,你聰明一世,這才關幾天就瘋了?」
他發出低低的笑聲,又好像在哭,「是啊,我已經瘋了,我早就瘋了。青訣,你靠近一點好不好?我感覺好冷,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真的好冷……」
他伸手想觸碰她,手額比鐵鏈所禁錮,怎麼也碰不到她。
她模樣鮮活地站在他面前,恢復一身從容高傲。
他在她面前就是被碾碎踩進了泥土裡的螻蟻,他不配觸碰她,不配看到她……
霖嵐的眼中終於出現破碎的絕望,哪怕重活一世,仍舊離她如此遙遠。她是他窮盡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幻夢,所以他卑劣不堪地、骯髒地,想要拉她下地獄。
可是等她真的下地獄了,他才發現,自己連陪她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