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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她起了高熱。
她仿佛置身在滾燙的岩漿之中, 岩漿如泥沼一般,她越是掙扎越是沉得厲害,只感覺自己漸漸下沉, 眼看著就要被滅頂吞噬。她拼命呼喊,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一片火紅之中, 她似乎看到有人朝自己走來。那人一身的紅,顏色比岩漿還要濃烈幾分。他的眸子也紅的,像有火在其中燃燒。他俯視著她,眼裡的火瞬間竄出來, 將她團團圍住。
好熱,好熱。
她感覺自己快要被燒成灰,絕望恐懼又無處可逃。
突然眼前的人變了,變得一身白衣清冷出塵。他朝她伸出一隻手,冰涼的觸感似乎一下子擊退那些火焰。她緊緊抓著他的手,感受那沁人心神的冷。
蕭應望著床上的少女,臉頰燒得通紅,額頭鼻尖全是細密的汗珠。她的睫毛一直在顫抖,雙手亂舞像是被噩夢纏身。他抓著她亂舞的手,她瞬間安靜了許多,呼吸也沒有之前那麼急促,慢慢變得平緩。
盈香端著熬好的的藥進來,他一把接過,小心翼翼地餵給床上的少女,還不時用帕子擦拭流出來的藥汁。
一室安靜,太醫隨時候命。
盈香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通明的燈火照得那華貴的床幔熠熠生輝,明黃的顏色與那位權傾朝野的男子一樣金尊玉貴。他的動作是那麼的仔細小心,殺伐果決的霸氣在此刻全部收斂。
餵完藥,他依然守著。
夜寒霜重,斗轉星移漸至天明。
床上的少女呼吸已經平穩,似是陷入沉沉的夢香。她汗濕的發貼在臉頰上,一張小臉已經由紅轉白,帶著幾分虛弱。
太醫說燒退了,暫無大礙。
蕭應嗯了一聲,依舊坐著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已泛起灰亮,他這才慢慢起身離開。離開之前囑咐盈香等人,要好好守著寸步不離。
燕青醒來的時候,已近午時。她茫然地睜開眼,眨了又眨,熟悉的景物還在。原來她沒有死,還以為昨夜是到了陰曹地府。
盈香服侍她沐浴更衣,說了昨夜她發高熱一事,隱去蕭應照顧他一晚的事實。她聞言自嘲一笑,笑罵自己可真夠膽小的,竟然被嚇病了。
早膳十分清淡,僅是清粥小菜。她喝了一碗粥,又重新躺回去。心裡沒由來的覺得提不起勁,那股一心想掙出活路的心思似乎也歇了。什麼王權富貴,什麼爾虞我詐,她統統都不願去想。
長長嘆息一聲,蒙上被子。
蕭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明黃錦被中隆起小小的一坨。或許是聽到動靜,那一坨動了動,從錦被中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亞父。」燕青情緒低落,聲音也是沒精打采。「朕病了。」
「臣已知曉。」蕭應自然地坐到床邊。
她心下一驚,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只想著他可能真是把乾坤殿當成自己的家,所以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亞父,朕要養病。以後怕是不能上朝了,朝中諸事還要麻煩亞父多費心。還有田太傅那裡,也要派人去說一聲。朕如今身子不適,不能再去上課。」
既然所有的掙扎都註定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從此躺平當一條鹹魚。去他的朝政大事,去他的治國之策,統統與她無關。她想好了,蕭應若是不答應她就耍賴。反正她算準了,他應該巴不得她一病不起。
她準備了好些耍賴的說辭,只等對方的反應。
誰知蕭應聞言,只說了一個好字。
這麼容易?
燕青有些不適,今天的蕭旻天似乎有了一絲人情味,難道是昨天利用了她,害她差點送了命,所以良心發現要對她好一點?
不能吧,他能有良心這玩意兒。
心裡不停猜疑著,表情卻是十分感動,說了好些討好感謝的話。不管他是什麼心思,總歸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她這一病,選秀之事只能暫停。
近年底的時候,平康的傷也好了,重新回到乾坤殿當差。他瘦了許多,似乎也長高了許多,也沉穩了不少。
與之相反的是,燕青胖了。也不能說是胖了,而是身形有了起伏,隱約有了姑娘家該有的樣子。胖了的不止她一人,還有一隻貓。小白長大了不少,已從一隻小肥貓,變成一隻大肥貓。大肥貓最喜歡賴在主子的身邊,他們一人一寵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窩在一個地方不動。
封筆之日,燕青終於出現在眾臣面前,為怕露餡她主動讓盈香給自己纏緊一些。她氣色不錯,一看就是養得極好。所有人都在想,等到年後選秀一事應該不會再拖。
封了筆,大家各回各家。
燕青問過蕭應,得知姚宏過年也不會回京,心裡很失落,卻沒有注意到蕭應眼裡的幽深與冷意。
她備了一些東西,去了一趟蘇家。蘇大娘一人在家,她幫著蘇大娘餵了雞鴨,又指使溫成給老人家劈了不少的柴火。蘇大娘很感動,一個勁地誇她。
「畢兒能有你們這些朋友,是他的福氣。你過了年也快十六了吧,沒有人給你張羅親事嗎?」
蘇大娘坐在小凳上摘菜,慈祥地看著她。
她輕輕一笑,「我還小,不像蘇兄和姚兄,他們過了年都二十了。」
蘇大娘一聽,蒼老的臉變得黯然,「哎,誰說不是。姚公子沒有父母,那個…蕭大人應該會替他張羅。我家畢兒不知怎麼想的,最不耐煩聽我提這事。我這心裡急啊,看上的姑娘都讓別人給定下了,以後到哪裡尋摸知根知底的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