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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這政權來的不容易,雖有舅舅他們一力撐著,然而舊朝老臣聯合施壓,也經常讓他透不過來氣。
小皇帝年輕氣盛,也曾想過大權在握,他舅舅還勸過他,為君之道切不可急躁,當徐徐圖之。如今看這些老臣被他舅舅壓著打,敢怒不敢言,簡直要拍手稱快。
這個年,很多人怕是要過不好了,小皇帝最近卻吃得多,痛快!
很突然的,大殿外傳來一聲尖嘯。
彼時,顧容瑾正半眯著眼,懶得聽幾位大臣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辯駁清白。
證據確鑿,任他巧舌如簧都不可能脫罪。
太師已稱病好幾日了,兒子朝堂上作妖,外頭不好的風聲他也聽見了,未免真被有心人利用,說他顧家把持朝政,他都已經做好了退下來的準備。然而,顧容瑾又找過他爹,言辭懇切,說大周國不能沒有他這樣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坐鎮,只需再等等。
顧太師無可奈何,只說了句,天都快給你翻過來了!還還不趕緊收手?你到底在急什麼?
片刻後,一聲更加高亢綿長的鷹嘯在空中響起。
一直穩如泰山的顧容瑾猛得怔住,神色大變,轉身就朝外走去,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跑。
這隻鷹是白玨抓來的,也是她親自熬出來的。訓服了才轉送顧容瑾。
她總喜歡送人禮物,還經常捏一些奇怪的名目。
這隻鷹叫白王王。
白玨慣會撩人,送他時說:我不能時時陪你,但是這隻鷹可以,它叫白王王,見它如見我,你可要時時想著我。
顧容瑾至今記得,白玨死的那天,雄鷹長嘯,徘徊不去,嘶鳴也是如這般的尖銳,幾乎要刺穿耳膜。
*
一列人馬呼嘯著從城門飛馳而去。驚得守城的士兵一屁。股摔倒在地,驚惶難安。
路上,趕著來匯報情況,候在宮門外不得而入的侍衛已經將白玨的行蹤報告了。顧容瑾直覺不對勁,有那麼一會,他倒是情願她真的私奔了。
同樣的冬日,風雪冰冷刺骨,舊日的情景鮮血淋漓重現,是他怎麼也掙脫不開的夢魘。
沿途,他看到了被掩埋的血跡,以及打鬥的痕跡。
腦子木漲漲的,是沒有知覺的,空白的。山路難行,他當先一人,棄馬狂奔。
雄鷹終於在山頭盤旋,不再行進。
顧容瑾腳步一頓,一絲猶豫也無,縱身一躍。
廖鳳他們沒跟上,遠遠看見,肝膽俱裂,狂吼出聲:「大人!」
極速下墜的寒風猶如冰冷的刀刃刮在人臉上,他手中握著匕首插入岩層,減緩下降的趨勢,直到與趴在樹幹上的夏迎春錯身而過。顧容瑾再不遲疑,收了匕首,任由自己墜。落下去。
咚,他沉入水中,同時也看到了大半身子沉在水中的白玨。
顧容瑾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當他將她擁入懷中,那一刻應是忍到極致,脖頸到手臂青筋暴起。
白玨眼還是睜著的,看到他來,大概是想笑,才發現臉都凍僵了,想說話,嘴張了張又發不出聲。
她想說啊,這次總算是等到了你,還好我沒放棄。
然後就任由自己暈了過去。
*
仿佛是陷入了無盡噩夢,總也殺不完的敵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死亡的恐懼,被拋棄的絕望,那一瞬心底的黑洞仿佛被無限擴大,無數的負面情緒蜂擁而至,幾乎將人淹沒,她像是溺死的人,沒有生機,只能靜靜的看著自己慢慢死去。
為什麼?……某一個瞬間,她忽然清醒,那人的臉幾乎貼到她的臉上。
她想都沒想,五指成爪,捅向他的心臟,卻被他緊緊攥住了手腕。
「你的手……」
胸口的黑洞化了膿,是濃濃的不甘、恐懼、絕望。
這一刻她的眼裡是沒有光的,眼珠子又黑又沉,像是死屍的凝視。她奮力掙脫,那人怕傷了她,連忙鬆手。
她一眼瞥見燭台,撲上前抓住,倒提而起,蠟燭不堪重負旋即掉落。幾乎在同時,她猛地朝他刺去,「去死!」
顧容瑾怔住,握住她的手一松,那燭台的尖端狠狠沒入了他的胸口。
屋裡的打鬥聲很快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們手執長劍破門而入,驚呼:「大人!」然而一眼瞧見主子們衣冠不整,又猶豫著踟躕不前。
顧容瑾低著頭,他沒有抵抗,皮肉的疼痛又怎抵得上心口的疼。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後腦勺,然後慢慢的慢慢的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對不起,我來遲了。」聽聲音像是哭了。
第92章
像一滴水暈進濃黑的墨,洇出淺淡的痕跡。那一點淺淡逐漸變的透明,迅速向四周暈染出去,黑漆的世界,一片清明。
「顧容瑾?」身邊人的溫暖讓她感到安心。
「嗯,我在。」他輕哄,帶鎮定人心的力量。
白玨緩緩睜了眼,眼神漸漸有了聚焦,怔了那麼一刻,呼吸陡然加重。
「顧容瑾!」她難以置信,握住燭台的手放開又握緊,像燙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啊,怎麼回事啊?啊?」
「沒事。」
「你別是要死了吧?」她一下子亂了套,又驚又慌。
顧容瑾握住她的手,拔出燭台,扔了出去。白玨的目光下意識的隨燭台移開,又愣愣的收回,抬手按住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