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那時的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媽媽的好。
等到長大後才知道,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我也是有親媽媽疼的,那個菟絲花一樣弱的女人雖然是軒轅家的女主人,卻不是我的媽媽,我要讓小夥伴們清楚明白。
媽媽一直很年輕,當我上高中的時候,她還是跟小時候見到的一樣美麗漂亮,朋友們每次都逮著機會去見見我媽媽,總說媽媽是他們的女神。
雖然知道朋友們只是崇拜罷了,但我私下裡猜測,媽媽也許真的是來凡間修煉的神明,因為她一直沒老過,容貌幾十年不變。
雖然她從來沒解釋過,等我長大了也慢慢只見我一個人,但我就是知道,媽媽不平凡,她是不屬於這裡的。
果然,等我成年結婚後,媽媽跟我說她要再出去轉一圈兒,可能不會回來了,讓我跟妻子好好過日子。
她就那樣一個人轉過身就走了,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裡是難捨的悲傷,妻子在一旁握著我的手,無聲的支持我。
我紅著眼轉身,看到的是扶著欄杆向遠處殷殷眺望的爸爸,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衣服下擺都被晚間的露水打濕了。
說到這裡,那就再說說我爸爸吧。
爸爸是直接接的祖爺爺的班,掌管了軒轅家族企業,因為在祖爺爺還沒完全放權,爺爺還沒掌上權時,聰明強勢的爸爸就為了所謂的真愛,雷厲風行地奪了權。
索性爺爺對家族集團也沒多少感情,放手在一旁協助爸爸,所以家裡也沒出父子爭權奪利的狗血戲碼。
在祖爺爺含笑長辭後,爺爺撂挑子不干,帶著高貴優雅的奶奶去法國定居過二人世界去了。
自此,家裡就剩下我和爸爸了。
哦,還有爸爸的真愛,別墅里的那個蠢女人。
祖爺爺還活著時,曾拿爸爸的真愛事例警告過我,讓我找媳婦的時候擦亮眼睛,別什麼人都往家裡領。
我知道,祖爺爺對爸爸媽媽不能在一起的事一直很遺憾。
但我也知道,媽媽不愛爸爸,她當爸爸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這是她在我成年那天開誠布公跟我說的。
那一天,媽媽告訴了我他們當年的一切,她讓我不必在意,能快快樂樂地生活就好。
然而她不知道,當時爸爸就在二樓的陽台上站著,他一直在偷聽我和媽媽的談話,我不知道媽媽對此知不知道,但那有什麼關係,就當是對爸爸的小小懲罰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爸爸的真愛明明是別墅里那個蠢女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他卻總是做一些讓我感覺莫名其妙的事。
例如我第一次去上小學的那天,媽媽破例在開學的那一天回來了,只為了親自送我上學堂。
我像所有被媽媽送去上學的小朋友那樣,在校門口依依不捨地跟她撒嬌,然後被老師勸著進去。
媽媽站在門口跟我揮手,還和一旁的小朋友媽媽們交談,我當時還聽到媽媽誇了我。
於是我高興得回頭再次揮著小手告別,看到那疑惑的一幕。
我看到了媽媽身後,校門口對面街上那輛爸爸的車,車窗開了一條縫,一雙熟悉的桃花眼從裡面透出,看向媽媽的背影,深邃莫測。
我沒將此事告訴媽媽,以為爸爸也是為了來送我上學的,只是疑惑了下就高高興興隨著老師進班去了。
然而這樣的事以後經常發生,一年又一年。
每一年媽媽回來看我,爸爸總能找到機會在窗簾後,在陰影處,在黑暗裡,默默無聲地看著媽媽跟我談天說地。
一開始在他知道我發現時,爸爸還特別讓我保證不能告訴任何人,但等到這事越來越多時,他也不在乎我看沒看到了,只要我始終保密就好。
然後這種詭異的一家三口的團聚一直持續到那次黃昏,媽媽跟我打完最後一次招呼,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爸爸站在暗夜中,一雙眼睛清冷無波,久久注視她遠去的方向,等他回屋後就病倒了。
這次,他沒讓別墅里的那個女人來伺候,一個人在病床上靜靜躺著,我放下公司的工作,和妻子一起陪他,直到他病癒又活蹦亂跳了。
而媽媽從此再也沒回來過,爸爸也沒再提起過她的一絲一毫,就像那個人曾經不存在,早已忘記了般。
他和別墅里的那個女人又開始了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的相處模式,妻子說她也看不明白。
這樣又過了幾年,等我的一雙兒女會滿院子調皮搗蛋,會靜靜地聽我講媽媽的故事時,爸爸也終於心神衰竭,到了彌留之際。
那個別墅里的女人這次跑出來了,跑到他病床前哀哀哭泣。
然而他無動於衷,他只是睜開眼看著我,趕走了病房裡的其他人。
「等我走了,把我火化吧,將我的骨灰從高山上隨風撒下去」那樣會飄到很遠很遠。
這是爸爸的臨終遺言,但我仍有很多疑問想問他,最後只問了他我最疑惑不解的。
「為什麼你一直偷偷看媽媽,你不是有你的真愛嗎?」所以做的再多也掩蓋不住渣男的本質,這是媽媽曾經說的。
他無力地笑笑,說出的話像是耳語,輕的聽不見。
「真愛嗎?」
他在年輕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她柔弱善良卻又天真單純,堅強不撓的品格讓他讚嘆,孤苦無依的身世讓他憐惜,迷糊出錯的個性讓他欣悅,他一見到她就覺察到了不同,像是魚兒找到了水,像是飛鳥回到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