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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令儀雙目欲齜,他不可置信,卻在父親張敞做了決定後,並不敢拂逆,只是悵然若失。
想罵楊家勢力,想罵楊家涼薄,可真的到了這一步?人家誰會把好好的女兒送過來去教坊司入娼籍。
世情如此,張令儀只怪世道不公罷了。
楊兆又陪了幾次小心,直到衙差催促,才匆匆走出。
一路飛奔到刑部門口,楊兆仿佛才覺得自己能喘過氣來。
他楊兆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知道一諾千金,當年也正因為如此,才得以被韓王妃看重,一直在韓王府當差。
可今日為了女兒之事,卻頭一回違背了婚約。
弘農楊氏一共有定著六房,留在長安的這一支叫北眷房,北眷房一共五房,聚族而居,住在京兆城東,楊兆家去的時候,已經是雞鳴三聲了。
屋內卻燈火通明,有一婦人正扶額坐在上堂,她皮膚白皙,身材微豐,四十來許的年紀,這正是楊兆之妻朱氏。
朱氏平日最講究穿,今日裡邊卻是穿的半舊不新的醬紫袍,外面則套的一件青色大氅,一看就是胡亂穿的,她的心思顯然不在穿衣上。
見是丈夫歸來,瞬時抬頭,立馬就道:「如何?辦成了麼?」
「成了,成了。張相公是個明白人,我還沒說出口,人家就自己說了解除婚約。哎,說起來都是我們對不起張家。」楊兆雖然退婚成功,但總覺得不是那回事兒。
可退婚又不得不做,不為旁的,就是為了族中規矩。
北眷房楊家門口豎著三座貞節牌坊,其中還有一塊是楊兆的姑母的,姑母守過望門寡,終身未嫁,受到朝廷的表彰。以楊家對楊氏女守貞的看法,他們寧可女兒楊玉蓉自裁,抑或者是徑直嫁過去,堅守婚約,才不負楊家之名。
可楊兆和朱氏夫妻並不願意女兒白白丟了性命,於是,楊兆才有了這一趟,拿到了男方退婚之書,這才表明兩家沒有婚約,族中也逼迫不得。
朱氏鬆了一口氣,但怕丈夫看出來,認為她冷心冷情,還開解丈夫,「即便女兒現在履行婚約,也恐怕是不能夠和張家三公子一處的,還得成為刀下亡魂。再者,就是張家無事,我們女兒恐怕也很難嫁進去的。」
嗯?
楊兆不明白。
他並不時常回來,這次若非是族裡人實在是太過分,句句話恨不得置女兒與死地,他也不會回來。
男人在外不明白,朱氏卻道:「張敞為人風流,在男女之事上並不忌諱,又大權在握,在鄉間看到玉蓉後遂打聽了起來,只那張夫人年歲漸大,生怕張相內帷不修,這才提前一步讓三公子定下我們蓉姐兒。可這些年,張家禮送的雖然厚,但哪裡是真的把我們當親家走動的,你見過哪家定婚了的女婿從不來岳父母家的。人家分明是用這名分先定下來,到時候再尋個由頭退親,到時候張敞總不會強行納兒子退婚的姑娘吧?」
「嘖。」楊兆驚了,「你既然知道,怎麼不早同我說?」
朱氏冷笑:「這門婚事是你那好娘定下的,我和玉蓉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定下來了,這也就罷了,我那時找你呢?你又在哪裡鬼混。」
這話讓楊兆不禁心虛,楊兆之妻朱氏姿色平平,但十分能幹,在公爹爛賭,丈夫還只是個什長之時,帶著豐厚的嫁妝嫁進來,就是看中了楊兆這個人,楊兆也曾發誓要一輩子一心一意對朱氏。
但往往許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受韓王妃看重,得了典軍這一五品官職,那韓王妃賜下的美婢,他也不能推辭。
朱氏打發人找他去的時候,他生怕朱氏知曉他受用美婢一事,避而不見。
因為錯過了機會,朱氏也沒功夫再提了,畢竟,張敞那時如日中天,自家退親無異於天方夜譚罷了。
但楊兆許諾:「過去的事情就過去罷了,只玉蓉那兒,你放心,我就是舍下這張老臉,也為我的女兒說一門好親事。」
如此,朱氏才達到目的。
她知曉自家這位夫君人亦十分老實,麵皮也薄,從不提任何過分要求,只忠心辦事,也因為他老實,韓王妃和韓王對他極為器重。
若有丈夫這句話,她就放下心來。
「你大概有把握說親給誰家?」朱氏又問。
卻聽楊兆笑道:「韓王世子李訓,他乃皇孫中第一得意之人,被養育宮中,十分得寵,正妃我們不必想,若是側妃也是不錯。再者,咱們玉蓉貌比西子,賽過南威,這樣的容貌若是世子還看不上,我竟也不知道選誰了?」
當今聖上一共有兩位皇后,一位是原配皇后顧氏,一位是如今的繼後沈氏。
原配顧氏在時,沈氏還是嬪妃,為陛下生下皇次子韓王,原配顧氏卻是過了二十年才生下太子和新安公主,只可惜顧皇后生新安公主時,難產而亡。
旋即,聖上就封沈貴妃為皇后,沈皇后在宮中地位穩若磐石,韓王又得皇上的看中,更兼韓王妃所出的世子李訓伶俐可愛,養育在帝後二人膝下,聖上早早就封了李訓為江夏王。
李訓正妻早定,側妃那裡韓王妃卻能定下來,要定當然也是定族中姑娘,誰又比玉蓉合適呢?
看這勢頭,日後李訓極有可能被封皇太孫的,以玉蓉容貌性情,日後大有可為,這番說的朱氏都心動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這件事兒先同玉蓉提起來,她這幾日為了張家的事兒都睡不著覺,好容易昨兒喝了安神湯才睡下。可憐見的,做噩夢都怕真的把她關起來。」朱氏提起來都覺得傷心,這個世道,女人不好做,楊家的女人更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