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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師娘的感情變了味。
他嫉妒師尊與師娘關係親近,想要獲得師娘全部的目光。這分明是愛意洶洶。
他想霸占師娘,卻又將親情與愛混為一談,茫茫措措至今,方才醒悟。
陸衍又緩緩低下了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壓抑克制著自己心底的情緒。
是他——
是他道心不正,心懷妄念。
是他覬覦師娘,德行有虧。
是他……妄圖以下犯上。
陸衍閉了閉眼,一時心緒翻湧,如海浪咆哮,激盪不能平。
楊錚卻不知陸衍所思所想,見陸衍森然注視他半晌,復又低頭。還以為是陸衍不服管教,不聽誡訓。
楊錚的眉眼當即有一瞬間的陰鷙。
他掠至陸衍身旁,一掌拍向陸衍,怒然道:「你是還不服管教?!覺得你沒有做錯?!」
楊錚這一擊用了七成的力,陸衍身形一頓,悶哼聲被他咽回喉中。
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陸衍抬手拭去,抬頭道:「師尊。」
他雙眼黑沉沉的,似乎沒有一絲光亮,緩聲道:「弟子知錯。」
被楊錚擊中那處徒生一股陰寒之感,纏繞在骨,宛如附骨之疽。
陸衍卻一概不管,只撩起衣袍下擺,屈膝跪下:「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
「弟子出入師娘臥房此事,與師娘無關,師娘只是惦念感情太過縱容弟子。是弟子不知分寸,逾矩而不自知。」
陸衍已經很久沒有跪過楊錚了。他長大後總覺得楊錚德不配位,不願跪他。
這次卻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額首觸地,聲音沙啞的一字一句道:「還請師尊勿要怪罪師娘,一切皆是弟子之錯,請師尊責罰。」
陸衍認錯的態度很好,楊錚的怒意稍稍減淡了些許。聞言又皺眉:「昭昭是我妻子,她又無錯,我自然不會怪罪。」
妻子兩個字如同剜在陸衍心上。他低首垂目,掩去臉上的晦暗。
楊錚盯著陸衍,神色猶有些冰冷。他冷眼看了陸衍恭敬的姿態一會兒,漠然道:「你自行反省。」
他召來宗門執法堂的弟子:「將陸衍鎖入寒潭!」
楊錚甩袖離去。待走出門外時,又回頭看了陸衍一眼,眼底划過一絲暗芒,再冷冷的撂下一句話:
「待二十七日後再關去鍛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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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再一次被關入開陽峰後山的寒潭。
上次關禁閉只是待在岸上,而這次則是被沉入潭底,以鎖鏈困住,使他不得脫離此處。
修士並不怕水,用靈力將自身包裹,水便被隔絕身外,不濕衣裳,亦吐納自如。
陸衍將潭水隔絕在外,卻擋不住寒潭刺骨的冰冷。
冬日裡寒潭只會更冷,寒意深入骨髓,又有被楊錚擊中後的陰冷感蔓延骨骼,陸衍不適的皺了皺眉,左右打量起困境來。
潭底深深,光線昏暗。四周皆是堅硬的岩壁,玄鐵鑄成的鎖鏈一頭釘在岩壁里,一頭束在陸衍的四肢與脖頸上。
宗門執法堂的人可不比開陽峰的記名弟子講人情。沒有人敢冒犯仙尊的威儀,楊錚的吩咐都被照做。
陸衍如今被困得死死的,鎖鏈的長度能夠支持他在潭底活動,卻無法上浮到水面。
陸衍拎起一根鎖鏈看了一會兒,在心裡嘖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個笑,帶著輕蔑不屑的意味。
……不過,終究是他做錯了。他對師娘有非分之想,師尊罰他,是他罪有應得。
陸衍沒有動手做什麼,丟開鎖鏈,在原地闔目打坐。
楊錚還罰他去鍛獄。鍛獄……可不是個好地方。
陸衍琢磨著事情,不知過去多久,便聽得外面忽然喧譁起來,有人氣急敗壞道:「都給我讓開!」
是師娘。
陸衍認出這是師娘的聲音。
吵嚷聲由遠及近,人群似乎進了這處寒潭山洞裡。突然撲通的落水聲響起,陸衍抬頭看向水面,便見果然是謝疏寒入水下來尋他。
「——師娘!」陸衍立即遊了上去。
師娘最是畏寒,陸衍不願意謝疏寒在寒潭裡受罪,抱著謝疏寒便往水面上游。
眼看著水面不遠,只是忽而間鎖鏈拉扯,直直將陸衍往潭底拽去。
陸衍反應迅速,正想將謝疏寒往岸上送,謝疏寒卻突然反攥住他的手臂,死命不肯放開,被一齊拖進了潭底。
鎖鏈拖拽,陸衍重回潭底。他半跪在地,黑玄鐵鎖鏈拷住手腕腳腕,脖頸處更被磨得出血,血線絲絲縷縷溢散在潭水中。
謝疏寒跟著半蹲下來,臉上滿是對陸衍的擔憂,他探手去碰陸衍脖頸的傷口,眉心緊皺,「你師尊也太過火了……」
他難得對楊錚心生埋怨。
楊錚體罰弟子至此,謝疏寒肯定不贊同,問及緣由,楊錚只說陸衍該罰,卻不說明清楚。
謝疏寒自然覺得楊錚是在找藉口作踐人,徑直便怒氣沖沖的闖了過來。
「師娘……」陸衍看著面前的人。
岸上的人點了明燈,光線搖搖曳曳,照進了潭底。水波漾漾,浮光掠過謝疏寒的臉頰,襯得容顏也有些虛幻。
他好像又看見師娘眼尾的淚痣了。小小的一顆,很惹人憐愛的模樣,但光影折射間,看起來時有時無。
陸衍看不真切,抬手撫上謝疏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