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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磕頭的攻勢太猛烈, 她幾下沒攔住就給磕了一腦門血,給沈秋練和沈遼兩父女嚇了一大跳。
「唉老人家你別這樣啊你別別別!」
「就是啊有話好好說您這麼大歲數給我磕頭我是要折壽的呀!」
兩人四隻手忙活了半天才把老嫗的情緒穩住,沈遼去盛了半碗粥來讓飢餓的老太太先喝著, 隨後被沈秋練拉到一邊兒。
「什麼情況啊爹!」沈秋練道。
「這老人家姓孫, 打絡子繡花可有一手了,我之前經常光顧她生意, 你床上那床褥子面兒就是她繡的。」沈遼壓低了聲音道:「她住東面的孫家莊,每七天上來一趟, 這次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被西街米鋪趕出來,在街邊要飯呢。」
「她賒帳不還?」沈秋練問道。
沈遼搖搖頭:「她在幫米鋪扛米,沒扛穩,摔了。」
沈秋練:「???」
她難以置信的看了眼孫老太,「你說她?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 在米鋪幫人扛米?」
「因為米鋪給的是現錢,打絡子繡花樣都需要時間的。」沈遼說:「她半個饅頭掰成兩天吃, 昨天開始就沒再吃過東西, 太慘了。」
「她家裡是出什麼事了嗎?這麼需要錢?」沈秋練道。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了。」沈遼想了想, 似乎是在組織語言解釋這離奇的內容:「他老伴兒幾個月前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從腳趾開始往上逐漸木僵,動彈不得,到處尋醫也沒看出個眉目,恰好艮山宗有修道的人路過,看了她老伴兒的情況就說她老伴兒是樹妖, 這是現原形了, 過不了幾天會徹底從人變成樹,艮山宗以誅妖聞名,孫老太太自然不能看著她老伴兒莫名其米被當成妖怪給收了去,她前天在鎮子上尋到一個大仙兒, 說是有能讓妖怪轉回成人的丹藥,只是一顆要十幾兩的金子。」
「這明顯是江湖騙子吧。」沈秋練大吃一驚,怒道:「但凡修真人士要倒賣貨物,大多要的是靈石,誰會要黃金呢!」
「我也覺得。」沈遼說:「還一要就是十幾輛,普通人家上哪兒湊去呢!」
沈秋練有點不能忍,她歪了歪頭,對孫老太道:「老人家,你說的那個道士現在人在哪兒?我去幫你弄死他!」
「不行......不行啊!」孫老太急急忙忙的抬起渾濁的老眼,拼命搖頭:「現在只有他能救我家老頭子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家老頭子死啊!我已經湊了一兩金子給他了,很快就能湊夠——」她說著說著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到臉色慘白,渾身都抖的像是風中的落葉。
沈遼嘆了口氣,扭頭對沈秋練道:「唉我這個人最看不得老人家受罪,我本來想去幫她把錢要回來,但她死活不肯告訴我那大仙兒的位置所在。」
「她這是病急亂投醫了,情有可原。」沈秋練道:「話又說回來,如果是我,突然發現發現親密的人其實不是人,而是妖怪,我可能也不會相信吧嗎。」說著她又望了一眼孫老太,老人的無助盡數泡在了連成線的眼淚里,叫人心底也堵的厲害。
「賣丹藥的大仙兒是吧?」沈秋練皺了皺眉,轉身出門:「爹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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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可以通過修煉長久的幻化形態,但種族天定,除非死了重新投胎,否則沒機會改。」沈秋練出門左轉,就聽顧長汀在耳畔輕嗤:「讓妖怪轉回成人的丹藥,這話也就只有凡人會信了。」
「太壞了,讓我找到這混蛋,我非用劍把他戳成馬蜂窩不可。」沈秋練道。
顧長汀沉默了片刻,話鋒微妙的轉開:「你方才說如果換做是你,突然發現發現親密的人其實不是人,而是妖怪,可能也不會相信,這是你的心裡話麼?」
「是也不是。」沈秋練回答的很快。
「哦?」
「人還分好壞呢,妖為什麼不能分?」沈秋練說:「若是好妖,相伴廝守了那麼些年,跟親人有什麼分別呀!」
顧長汀若有所思的「唔」了一聲。
沈秋練在路邊隨意找了個典當鋪,先將定山河典當了,後又換了身粗布衣衫,將頭髮盤成尋常已婚婦人的髮髻,掉頭就去了城隍廟。
在廟裡,她捏了幾支散香點燃了,裝模作樣的往蒲團上一跪,閉上眼就大聲的「碎碎念」:「老天爺你開開眼救救我吧,我的夫君他他他得了怪病,我睡了一覺起來他就半點人樣也無了,身體細細長長的,還有四隻鷹爪,渾身青碧色的鱗片硌的我難受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物,我也不喜歡他那般模樣,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夫君變回原來的樣子吧,他原本可是個俊俏清秀的可人兒......」
顧長汀:「......你這張口就來的說些什麼呢!」
沈秋練「悲痛欲絕」的禱告了好一陣子,忽而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帆布抖動和鈴鐺碰撞的瑣碎動靜,沈秋練的動作停滯了片刻,就感覺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自己肩頭,對方「嘎嘎」笑道:「小娘子,是生活上遇到什麼困難了嗎?本大仙乃是伏羲神農轉世,手頭有各色靈丹妙藥,准有一味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沈秋練轉過頭來,發現說話的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瘦男人,穿著一襲簡陋醃漬的太極陰陽道袍,腦袋上頂著個偽劣的道觀,手持布幡,腰際銅鈴,路子是野的不行了。
「大仙兒.......」沈秋練假裝拭淚,低眉順目的答道:「我夫君.......我夫君突然就變成了不是人的東西,我著實害怕得緊,也不敢與旁人說,你可有什麼能讓他變回原樣的靈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