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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陳舊的民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鋥明瓦亮的高樓大廈,窄巴巴的街道也變得寬敞而平坦。
路邊種了許多的玉蘭花,現在這個季節正是玉蘭花開的季節,紫的粉的白的開了滿樹,萱萱嚷嚷的,熱鬧極了。
玉蘭花樹下,一個老人穿著環衛工的衣服艱難地踩著三輪自行車,車斗里放著一把大掃帚一個垃圾斗。
老人騎著自行車到城中村一處低矮的樓房,顫顫巍巍地走到了一樓,推開房門,一個四十多歲的油膩男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爸你帶飯回來了沒有?」白鴻輝早就餓壞了,他站起來就朝老人走過來。
「帶什麼飯?外面的飯多貴啊,沒兩塊肉就要幾十塊錢,你自己就不會做?」
「我就不做,多累啊。沒帶飯你就給我十塊錢,我出去買泡麵吃。」白鴻輝不顧老人的躲避,從老人身上搶了十塊錢就出去了。
老人嘆息著邁著沉痛的步伐走到桌子邊上,從兜里掏出報紙來看,入目的就是一對男女舉著獎盃的照片。
白書庭看著照片裡的女人,良久良久嘆了一口氣。
「老白頭,老白頭,這個月的房租該交了啊,都推了大半個月了,你再不交房租我這屋你可不能住了,誰家都不富裕呢。」屋外的人說完了,也不等白書庭的回答,轉身就走了。
白書庭仔仔細細的折起來放好。
二十年了,白書庭以前想過自己的老年生活,在他的設想里,老了的他應該拿著退休金,穿得光鮮亮麗的去老年活動室跟年輕時的老同事老夥計聊天喝茶下棋,回到家就是兒孫滿堂。
可現在呢,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掃大街,回到家就是二兒子討債的臉,時不時還要應付老大家一家子的哭窮。
他那兩個年輕時他滿意得不行的兒子啊,就怕他們的老父親兜里多裝一毛錢。
他白書庭好強要面兒了一輩子,臨到老了居然過這樣的樣子。白書庭不是沒想過去找女兒,可有什麼臉去找呢。她年幼時自己不喜歡她,她受欺負虐待了他從來沒有站在她那頭過。
他家住小樓房,她住在又小又黑的保姆間裡。他輝煌時她沒沾上他的光,那麼她輝煌了,他又有什麼臉湊上去呢?
乾市很小,女兒公司做得很大,老大老二那麼廢物混蛋卻從來沒有去找過她,想必想法跟他是一樣的吧?
可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白書庭想,自己還是會那麼對她的,老大老二也是,因為在很多年前,他們都活在他妻子的強勢陰影下,那個孩子啊,長得跟她媽媽像極了。
二十年過去,白寶珠也從鮮嫩的少女變成了一個中年婦女。她如願嫁給了顧清風,顧清風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永定陶瓷廠里做工程師,因為處處不受重視,到了今天,他都還是一個小工程師,每個月的工資只夠養家餬口。
抱負得不到施展,顧清風鬱鬱寡歡,漸漸迷上了喝酒,到了現在更是每天酒不離身,四十多歲的他壓根看不到二十年前的俊朗,變得又胖又油膩。
白寶珠當年學習成績就不好,身後沒了資本的支持,白寶珠的專業課成績特別的差,最後連業都沒畢,林敏從白家拿了一部分錢,過了一段瀟灑的日子,認識了一個據說是香江來的大富商,什麼也不說的就跟著人家走了。
去了兩年多才回來那個男人哪裡是什麼富商呢,他在香江也不過就只有兩間早餐店罷了,林敏被帶過去以後她就一直在早餐店裡當服務員,一直到她攢夠了回家的錢,年紀又實在是大了,那個男人才放她回來。
她那些金銀細軟早在年輕時就被那個香江的男人騙完了。
回到乾市她一直跟著白寶珠生活,同樣跟他們一起生活的還有顧清風的父母。一大家子人擠在小小的三房一廳里,擠得走路都會碰到對方。
林敏又不安分,跟顧長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勾搭到了一起,他們這一家子,隔三差五的就要上演個狗血八點檔的劇情,弄得人心力憔悴。
虞清嫻上報紙的消息白寶珠看到了,可她實在是沒有時間去想東想西了,丈夫顧清風這個月的工資又因為喝酒被扣下了一部分,他們家這個月的飯錢都不夠了。
白寶珠在飯店找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去上班晚了是會被罵的,白寶珠不想被罵。
忙完了中午,白寶珠打了飯跟同事們坐在一起吃,大家在這個時候總是會閒聊一些事兒:「你們還記不記得永定陶瓷廠當年的那場震驚了省內,把大部分政府官員都拉下馬的貪污案啊?」
「記得,咋不記得呢?當時這件案子多轟動啊。」何廠長能力不錯,永定陶瓷廠並沒有像書里的那樣倒閉反而因為拔掉了廠里的肉瘤而蒸蒸日上,在九零年代國營轉私營時被何廠長盤點了下來,現在他們的名聲雖然比不上清蘊陶瓷廠,在本地人里卻已經如雷貫耳。
「那當年那個後勤部主任的兒子你們應該都知道吧?因為故意傷人致人死亡的那個趙愛民,在前年出獄以後不工作,去偷東西,結果偷到的那戶人家牆上臨時扎了玻璃,他這一上牆,剛好被玻璃扎到了手腕大動脈,都沒等到人來救就流血死亡了。可憐見的哦,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還是警察看不下去了給他火化以後埋掉的呢。」
「那他的父母呢?」
「他爹因為貪污賄賂罪被槍斃咯。他媽去了鄉下老家,嫁給了一個老鰥夫,給人家當了幾年保姆,最後得病沒錢治療,全都死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