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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勝你還有點良心沒?那些年受災,咱們整個村裡的糧食都顆粒無收,那時候但凡帶點兒綠的都被薅回來吃了,到最後實在是沒得吃了就吃樹皮吃觀音土。」
「你還記得我爸嗎?他是你二大爺,因為發的救濟糧少,不夠家裡孩子吃,他就生生餓著,把自己餓死了。你貪了那麼多的救濟糧,你怕不怕他們夜裡來找你?」說這話的是梁德勝的一個同族兄弟叫梁德民,跟梁德勝的關係比跟梁德利要好,他的父親對梁德勝這個侄子也非常好,家裡得了什麼稀罕的東西,打了酒都要叫梁德勝一起吃。
結果呢?他爹對梁德勝這麼好,梁德勝怎麼做的?他把國家發給人民群眾的救濟糧貪污了,讓他爹活活餓死了。當時梁德勝來弔唁的時候哭了一鼻子,還給了他家十斤糧食,當時他怎麼想的?他還覺得梁德勝這個兄弟夠意思呢。
現在想想,那都是個屁,那十斤糧還不抵他貪污的那些糧的一個零頭。
梁德民說著又揍了好幾拳,還想再揍,他就被人扒拉開了。
「梁德勝,你知道我是誰吧?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是為什麼揍你了。你就忍著吧,別叫疼,別叫出來,叫出來了我就剁了你。」說話的是屯子裡姓劉的一戶人家。
劉姓在屯子裡是個小姓氏,平日裡悶不吭聲的報團過小日子,他會出來揍梁德勝大家都很驚訝,但大傢伙兒也都理解他。
61年,他的女兒才八歲,那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她家裡有爺爺有奶奶,還有兩個弟弟妹妹,她為了把糧食留給家裡人,自己瞞著大傢伙兒去吃觀音土。
因為太餓了吃得太多了,最後面拉不出來,就那麼活活憋死了。
想到乖巧懂事的女兒,劉姓男子的拳頭一拳一拳的落下,眼淚也一滴一滴的落下。
圍觀的人的議論聲也慢慢的沒有了。
大家都是從那三年裡走過來的,那三年裡到底有多困難,活著到底有多痛苦,他們最是清楚,那三年是他們不願意回想的三年。
那三年裡村里是餓死了人的,不止兩個。
餓死人的那些人家陸續趕來。他們就像是接力賽一般,你打完了我上,我打完了輪到你。
等最後一家苦主打完,林德勝躺在地上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來執法的公安這才把林德勝從地上提溜起來往外頭走。他們是開了拖拉機來的,把梁德勝往拖拉機上一扔,拖拉機手發動拖拉機,拖拉機轟鳴著走遠。
大傢伙聚在一起罵了一頓梁德勝,眼瞅著就到飯點了大家才離開。
梁德利一家也去看熱鬧了。但他們並沒有進去幫忙。
進了屋,秦山花把頭上的圍巾脫下來掛在牆上,說:「以前我就覺得你大哥這個人挺賊,啥壞事兒都讓李小香跟你媽出頭去鬧,他自己躲在兩個女人後頭裝和善。壞名聲都讓你媽跟李小香得了,他倒是得了個寬厚老實的名頭。」
「實際上啊,最陰損的人就是他了。還貪污救濟糧,這我可真是沒有想到,太不是個東西。」
梁德利抽著旱菸不說話。
他跟梁德勝是親兄弟,梁德勝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秦山花要清楚得多了。
他想起小時候,他作為家中的老二,父母其實也是愛過他的,那種愛還一度超過了梁德勝。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父母對他的要求就越來越嚴苛,特別是梁老婆子,她對他的態度一下子便從和善可親變成了冷若冰霜。
小時候的梁德利想不清楚這是因為什麼,為了討父母的喜歡,他努力幹活,家裡家外的活他都一把抓,但還是沒有用,不喜歡你的人依舊會不喜歡你。
比從來沒有得到過更加讓人痛苦的是什麼呢?是得到了再失去。
那些年裡,梁德利的心就像是在苦水裡泡著一樣,難受得幾近窒息。
年歲漸大,梁德利對父母的疼愛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他那時候安慰自己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關係,無所謂,他們不愛我我也不愛他們。我沒有父母緣。
這麼暗示自己暗示了很多年,漸漸地林德利不那麼在乎他們了,可他也變了。他沉默寡言冷著一張臉,他的父母更加討厭他了。
一直到十二歲那一年,他打柴回來得早了一點,他聽到屋裡他哥在跟父母面前說他的不是,他聽著他的父母對他大哥的話深信不疑對他並沒有做過的那些事情破口大罵。
林德利終於知道父母為什麼不喜歡自己了,那些也不重要了。
跟秦山花在一起後林德利拼了命的對秦山花好,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秦山花會無條件的愛他對他自己好。
秦山花還在說,林德利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因為他覺得秦山花說的那些指責梁德勝的話每一句都說進了他的心裡。
虞清嫻他們也都在聽著,小四小五已經放學回來了,秦山花趁機教育她們二人不能成為梁德勝那種人。
而這一晚上像秦山花教導小四小五的話出現在了屯子裡的每一戶人家的家中。
這一天夜裡睡覺,虞清嫻睡得格外香,次日起床,系統告訴虞清嫻,城裡的王景峰也被查了。
虞清嫻還愣了一下:「我這還沒舉報他呢,他咋就被查了?」
系統解釋說:「這其實就是一個蝴蝶效應。因為嫻嫻你舉報了顧浩林,顧浩林又被查出了特務身份。這讓整個黑省都不平靜了。半個月前,□□就下達了徹清文件,這下子整個省都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