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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夜裡寒涼,地上濕氣重,這樣的躺下去定會對身體有損傷,初次把脈的時候就看出他虛火旺盛,內熱外冷只會讓他病情更重。
榮花妤看過許多病人,也見過比這更嚴重的,但沈明的症狀來的兇猛,就連她也很難保持冷靜,說話聲音都大起來,催促林笙:「不能讓他這麼躺著,快把他扶到床上!」
林笙粗枝大葉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遵從榮花妤的決定,拉起沈明的一隻胳膊將他身子扶起,剛走到沒兩步,沈明便沉悶的咳嗽兩聲,緊接著吐出一口血來。
鮮血染紅了前襟一直向下蔓延到腰帶,林笙嚇壞了,只以為是自己扶著公子的動作不對才讓沈明吐血,分明躺著的時候沒有那麼嚴重。林笙慌慌張張的想要換一個動作支撐沈明的身體,卻在一瞬間讓沈明的肩膀脫了自己的手去,那虛弱蒼白的身子像飄落的樹葉一樣緩緩下墜。
「唔!」一旁的榮花妤悶哼一聲,撈住美人飄飄欲墜的身子,結結實實的讓他砸在了自己胸膛上。
身上接住重量,腳下不穩,堪堪向後倒去,還好她身後就是床柱,撐住了她的身子,不然真要被他給砸在地上了。
美人那瘦削的側臉緊貼著她的側頸,下頜壓在她肩膀上,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只能兩手圈在他腰上不讓他往地上倒去。白日裡看著沈明是那樣高大的身形,衣裳裡頭的腰卻如此精瘦,她兩隻手就能圍起來。
榮花妤勉強支撐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後背上浸了些溫熱的液體,等林笙將沈明扶到床上,她側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披在身上的外衣上沾了血跡。
來不及想太多,榮花妤坐在床頭替沈明把脈,思索著脈象,伸出手指在他唇上一抹。
林笙驚訝於榮花妤的舉動,正要出言詢問,下一秒就見她剛沾了血液的手指捻在手掌心,輕嗅血液的味道,細細分辨後,緊皺的眉頭才悄悄放鬆了些。
「扶他坐起來。」榮花妤說著,林笙照做。
榮花妤深呼吸讓自己鎮靜下來,手臂從他身前穿過,肩膀攔在沈明胸膛上,一手按著他的後腰穩住他身形,讓他彎著腰靠在自己身上,另一隻手猛拍他的後背脊椎上三寸。
胸膛前後受到壓迫,沈明低聲咳嗽起來,榮花妤拍他後背的力道並無變化,他的咳嗽聲卻越來越大,少量血液伴著濃烈的草藥味兒吐出來,沿著嘴角流到她後背上。如此持續了半炷香的時間,伴隨著猛烈的咳嗽,沈明嘔出一大口淤血,咳嗽聲才終於停下。
榮花妤將沈明放回床上躺下,自己也喘著粗氣疲憊不堪,挽起袖口擦去額頭的汗水,伸手探他呼吸漸漸通暢,脈搏也平穩下來,卻也比先前虛弱了許多。
還好,沒有生命危險。
榮花妤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床邊桌邊大片的血跡,聞到滿屋的血腥氣,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間房子暫時住不得人了。
低頭看躺在床上的美人靜默如畫,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之前見他像是神祗一般冷淡高潔,如今卻是折碎了傲氣,被她窺見了脆弱而易碎的模樣。
還好她來的及時,若是晚上半步……榮花妤不敢往下想,轉頭問:「林笙,你住在這旁邊嗎?」
「是,就在隔壁。」
榮花妤稍稍思索,讓沈明同林笙先湊合一晚也並非不可,但他現在身子虛弱,為何會被藥所沖也沒有查清,留他們主僕二人單獨在這客院裡,總歸是不放心。
再說了,他們萍水相逢,沈明願意委身入贅替她解決了諸多麻煩,榮花妤心裡是很感激他的,而且,她實在看不得美人受委屈。
金錢與美人,是她唯二的喜好。
清韻坊的樂師尚且受她恩惠,更何況是她招到府里來的贅婿,該對他再上點心才是。
榮花妤思考再三,說:「沈明現在的狀況還不太穩定,你先把他背到……我院裡吧,我也好時常查看他的情況。」說著起身,將染了血的外衣脫下,放在桌上。
少女只穿了一身中衣就趕過來,林笙感念她剛才救了他家公子的恩,起身去柜子里給沈明拿外衣的時候順手拿了一件衣裳給她。
「小姐先穿這個吧,夜深露重,小心著涼。」
榮花妤眼睛一亮,這是沈明的外衣,他來府里住下的第二天,她就讓人替沈明和林笙置辦了些衣物,這件外衣,她見沈明穿過一次,淡淡的竹葉青,同他常在腰間佩戴的玉佩很是相配。
從這兒到她的院子有一段距離,總不能叫外頭值夜的丫鬟家丁看見她衣冠不整的樣子,榮花妤接了外衣勉強穿上。
衣裳太過寬大,手完全遮在了袖子裡,身後還拖著一截,足以看出她與沈明之間的身形差。
沒心思在意這些,榮花妤給林笙引路,讓他將沈明背去她的院子。
一邊走一邊小聲叮囑林笙:「沈明的病情不要透露給任何人,連我爺爺後娘親都不可以告訴。」
榮花妤提著衣角走路,見沈明依舊暈厥著毫無反應,心中擔憂,「你們在這兒住了四五天,我家的情形多少也了解些。爺爺年紀大了,我不想讓他再操心,我娘親雖然性子軟,但總愛擔心我,要是讓她知道沈明病重,一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林笙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亂說。」
榮花妤住的金桔軒,旁邊就是梁氏所住的春雨閣。院子坐北朝南,南邊是院門,西側是書房,東側是小廚房,北面是臥房,臥房東側的耳房住著貼身丫鬟桑珠。臥房西側的小臥房無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