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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泰興帝鹽油不進,周記把快被泰興帝氣昏的老宗正換下來,自己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到泰興帝面前,做足了君臣禮數。
泰興帝當初被許多臣子否定,因此登基之後最喜歡臣子們對自己行大禮,做足了君臣有別的模樣。
他原本因為宗正一予溪団對副大家長教訓不孝子的態度煩躁得很,待看過周太師一套完整的大禮,竟然瞬間通體舒暢,煩躁全消。
他故作大方的吩咐,「為太師賜座。」
剛起來站穩的周記抽抽著嘴角心裡罵了一句「作怪」,再次跪回地面向泰興帝謝恩。然後他在泰興帝說著「太師不必行此大禮」的時候雙手撐在地面上,故意「哎呦」的哀叫一聲,伏在地上不肯爬起來了。
「求、陛下宣太醫。老夫的腰啊。」周記叫得悽慘,四肢卻穩穩撐在地面,兩個年輕的內侍愣是沒把他扶起來。
泰興帝為了叫起而特意舉起的手好半晌沒能放下。
眼前的變故來得太突然了,他眼巴巴看著大書房裡臣子和內侍注意力都放在周記身上,擔心他身體出問題,還沒反應過來。
等到明白周太師是受傷了,只好無力的垂下手吩咐,「去太醫署叫個太醫過來。」
太醫很快過來,即便沒能看出周記身體哪裡不好,仍舊迅速回答:「陛下,周太師年老體弱,腿腳不靈便,實在不該連著行大禮。」
他說完這句覺得不好,趕忙補充,「年逾古稀的老者在民間便可不再對官員行跪禮了,老太師已是耄耋之年了,合該知道這個道理,非要在御前行大禮也是太過勉強自己了。」
所以,陛下,你就別為了整天過皇帝的癮頭,折騰人家那麼大歲數的老人了,提前點主動開口免去人家行禮的困擾吧。
泰興帝被幾句話燥得臉疼,哼哼了好半天還是找不到理由遮掩,只好閉上嘴不說話了。
等到太醫退出,周記已經舒舒服服的坐在墊了雙倍靠墊的位置里,跟泰興帝說話的時候連拱手禮都省去了。
「老臣讓陛下受累了。」周記態度放得很低,泰興帝心裡不高興也不敢再衝著顫顫巍巍的周記撒氣。
他勉強擠出個乾巴巴的笑容,「哪裡,老太師這麼大歲數了,還得為了朕與神龍父子間的小事入宮,是朕累到你了。」
周記可不怎麼吃泰興帝那一套,否則也不會寧可丟下一堆爛攤子也要退休了。
他一下接一下慢悠悠的錘著腿,「唉,天家無小事啊,否則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也不會被從床上搖起來,非得跟著進宮走這一趟嘍。」
「老臣不是想訓斥陛下,但太子以前就遇上過不少事故和奇遇,多稀罕的事情啊!朝臣們還沒與殿下接觸過幾回,心裡難免覺得太子殿下奇特,多關心些。殿下出事之後還抓了些人送到戶部侍郎府上,戶部侍郎哪敢越權管,忙不迭就將大理寺、廷尉府和京兆都找來了。」
他近乎憐憫的看著泰興帝,「殿下年紀小,不知道遮掩。陛下不知道其中緣故又太想遮掩了。所以殿下這幾日在承慶殿裡躺著,陛下才去都沒去探望過太子吧?可朝臣們不會如此想的,陛下和太子殿下代表了什麼,陛下心裡肯定知道,他們只會覺得太子殿下失寵了。」
「我們這幾把老骨頭也不想進宮討人厭,可咱們不來勸諫陛下。陛下還在溫柔鄉里什麼都不清楚呢。拖得越久,越讓人誤會。」周記終於說出最具殺傷力的一句話,「陛下有單獨跟娘娘解釋過心意麼,還是說娘娘也不知道陛下沒過去探望殿下,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橫生枝節?」
泰興帝唰的白了,連嘴唇都哆嗦起來,「穎娘也會誤會朕的意思?」
周記這回可發自內心同情泰興帝了,「陛下是娘娘的丈夫,殿下是娘娘唯一健康的兒子。父子之間若是起了矛盾,恐怕娘娘心裡最煎熬了。」
泰興帝不想跟臣子們硬犟了,趕忙招呼著孟開,「快開了朕的私庫,不拘哪種藥材,挑十種最好的用漆盒裝了,隨朕一起送過去。」
泰興費帶著整整一書房的老臣乘車去了承慶殿探病。
「父皇怎麼過來了?」神龍與穆懷淵兩個坐在承慶殿前的涼亭里下棋順便等待典籍前來。
他聽到聲音看過去,發現泰興帝居然把一群老爺子全給帶過來了。
神龍馬上停了棋局,起身問候,「父皇駕臨,兒臣未曾迎駕,請父皇責罰。」
泰興帝已然吸取周記跪下去起不來的讓自己在太醫面前鬧笑話的教訓。還沒等神龍彎腰,他立刻迎上去,連聲說:「特意讓你歇息的,怎麼還行禮。身子好些了麼?」
神龍詫異的看了泰興帝一眼,雖然心中不解他怎麼突然說話的口氣都跟崔皇后學習,但還是看在一群同來的老臣面子上,乖順的笑答:「兒子只是受了驚嚇,難以入眠。這幾日太醫每天都來給兒子推筋活血,心裡的害怕散了就沒不適之處了。」
泰興帝因著神龍在大書房與他的一場爭吵,心裡還壓著不快,沒話找話幾句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背著手走了幾步,停在棋盤前。
神龍跟過去,垂眸低笑,「兒子躺得無趣,索性爬起來下幾盤棋打發時間。下得不好,讓父皇見笑了。」
「下得不錯。」泰興帝隨口誇獎。
泰興帝這些年沉迷女色,琴棋書畫之類的雅致愛好早荒廢了,只能勉強看個大概。不過當著老臣的面,肯定要誇獎兒子,於是隨口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