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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息的功夫,小路已經麻利的挑揀出泰興元年的全部奏章,抱到桌案上分門別類擺放好,然後站到邊上鋪紙研磨。
這才是在書房伺候的人該有的職業素養啊。
神龍身邊的大宮女雖然很好,但實在太嬌慣神龍了,神龍習字的時候都恨不得往他嘴裡餵水果,生怕神龍受一丁點勞累苦楚。
神龍拿起奏章,這一回沒將它們爽快的分給伴讀們一起閱讀。
——並非神龍小心眼,實在是批閱過的奏摺看多了能清晰揣摩出上位者的心態,而任何一位君主品性中最清晰明確的一點都是「多疑」。
泰興帝除了多疑之外,同時還是個優柔寡斷的,同一份奏章前後批閱都有許多相互矛盾的地方。若是把這種東西拿給穆懷淵三人看,不用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就都能明白過來該怎麼應付泰興帝了。
而這種了解會惹怒泰興帝。
泰興帝處理政務優柔寡斷,殺人卻不會手軟,神龍不能讓自己的伴讀冒險。
再差也是自己親爹,神龍還想替泰興帝保存點臉面,索性不提此事,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安靜查看起奏章內容。
聽政殿附近明明有那麼多官員辦公的地點,可除了突然冒出頭的王鴻,竟然沒有一個特意前來拜會太子的。
到了掌燈十分,神龍制止了小路點燈的行為,放下奏章,「收起來吧。」
他放下奏章,揉了揉發酸的手腕,脖頸上立刻落下一隻溫暖的手掌,完全裹住他的後脖頸,力道適中的推拿起來。
「嗯嗯,就是這兒——不對、不對,往下一點,唉唉唉、再往上——好,就是這裡。」神龍像是被揉到身體的奶狗,頓時就放鬆身體,哼哼唧唧的往後靠在椅背里指揮起穆懷淵按摩。
神龍說自己哪裡分外不舒服,穆懷淵就多給他揉幾下,於是兩人一個指揮一個按摩,硬是從神龍後脖頸一路捏到伸出的手指尖。
小路看得直皺眉,想要說點什麼,可他瞧著太子身邊另外兩個伴讀自如的樣子,只好壓下心裡的古怪念頭。
他心想,肯定是看陛下寵幸過一些扒上來的小官,看到太子和伴讀親昵就想多心了。
都是青春少年,哪有那麼多歪心思呢。
「你專門在聽政殿伺候筆墨?」穆懷淵停了揉按神龍指骨的動作,狀若不經意的問。
小路趕忙停了腦子裡的污濁猜測,他只當穆懷淵是替太子問的,馬上回話,「回殿下,奴婢哪配上殿伺候,跟在師父後面胡混的。哪裡缺了人手,奴婢就在哪兒混一段日子。」
穆懷淵和神龍對視一眼,神龍頓時笑了,知道孟開非要把徒弟送過來是為了什麼了。
承慶殿又可以說是崔皇后的地盤,即便現在經過穆懷淵扮黑臉說破了不准崔皇后對承慶殿關心太過,承慶殿內外的宮人也依舊全是崔皇后親自挑選培養的人。孟開受過崔皇后恩惠,他對崔皇后定然是心存感激的,可對崔皇后的感激和自己在泰興帝面前的地位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自古皇家無父子,需要相互爭奪權柄的都是敵人。
神龍已經是一國儲君,不再是被藏在深宮之中能隨便受人擺弄的、沒有繼承權的二皇子了。
日後,神龍的每一個決定都會被朝臣看在眼中,對太子是否你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而打分;而泰興帝確實對於的無能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他害怕自己連剛剛恢復智商的十四歲親兒子都不如!
所以,才有了在內侍之中明明出類拔萃,卻連個職務都沒有的小路,殷勤妥帖的不斷暗示自己想要在「太子身邊某個出路」的意思。
小路確實需要一個職務,但他需要的職務是「方便在太子身邊做泰興帝的眼線」這一類的。
趕走了這個,下一個指不定是什麼樣的了,當然是把人留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內。
神龍面上絲毫不變,笑著點頭,「正巧我缺個在書房伺候筆墨的,你這就去跟孟開說一聲,今晚直接跟我回去。」
小路在神龍面前頓時矮了半截身子,歡歡喜喜的給神龍磕頭,「奴婢多謝殿下。」
聽政殿不是神龍的承慶殿,他沒辦法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收拾齊整後,他把伴讀、宮人都留在偏殿,讓內侍向泰興帝通傳,得了泰興帝的宣召後,進入大書房與泰興帝告別。
「父皇還在辛苦,兒子稍微看了兩個時辰奏章就覺得頭昏腦脹,只想回去躺著了。」神龍對坐在泰興帝腿上衣襟半敞的美人視而不見,眼睛看著桌案上摞得高高的奏章感慨。
泰興帝有些臉熱,趕緊把手從美人懷中拿出來,將人推到邊上,衝著孟開使眼色,「我兒累著了還不快讓太醫署派人過來。」
神龍柔聲俯首,「多謝父皇。」
「不舒服過來坐下。」泰興帝不自在的沖兒子招呼。
神龍緩步走到泰興帝指的位置上,左眉尾忍不住微微往上挑了挑——椅披歪斜在一側,探出的扶手上還掛著一小片破碎的絲衣,與泰興帝剛剛抱在懷中面目模糊的女人內衣竟然是同一重顏色的。
真是噁心啊。
神龍勉強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的坐下。
太醫署在聽政殿兩側的夾道隔壁,內侍很快將太醫帶過來。
太醫對著神龍一通望聞問切後,向泰興帝回稟,「殿下年少,大病初癒,身體要虛弱些,不可勞累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