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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與民生相關的事情都該是朝臣嚴密關注的,穆懷淵不止一次路上提點過族侄,而對方卻仍舊毫無反應,甚至在他親口解釋後都無法理解,穆懷淵認為,如對方這般毫無政治敏感性的人,若在一地安心做父母官還可以,再高都不合適,因為對方根本沒有感受危險的能力,一旦遇上外敵入侵、匪患作亂、天災頻仍,恐怕要死上幾百戶的百姓,他才能發現有哪裡不對。
不過,人已經到了他身邊,穆懷淵不會故意把孩子教導成個連科考能力都沒有的廢物。
——穆家敢把人送過來,就一定做了兩手準備。
恐怕連穆家人自己都不相信當時已經八歲大、有了神童名號的穆懷淵長大後會大度得不計前嫌。因此,在穆懷淵看來,若是他性格柔和,不計前嫌的將這孩子當成子侄來照料成材,等到孩子日後成年,穆家就順勢贖回孩子的賣身契,再借著孩子名正言順的把穆懷淵收回到穆家族譜裡面;但穆懷淵發現又記恨穆家的可能性更大。便是如此穆家也不會慌張,區區一個後嗣罷了,穆家不缺一個子孫,但這個孩子的存在就會成為穆懷淵故意教壞穆家子孫的證據,到時候用他威脅穆懷淵也一樣可以成事。
若穆懷淵到時候不肯配合就魚死網破,直接破壞了他的名聲,這樣以來朝中沒有與穆家關係不和的穆懷淵在,穆家的後人也容易出頭,不擔心被穆懷淵壓制了出不了頭。
穆懷淵搖頭,心想,若是尋常的君臣關係,或許會擔憂自己在皇帝心裡的形象,但他沒與這種困擾。
穆家恐怕不知道,今上最厭惡的就是宗族勢力。
在神龍眼中,宗室存在就是泯滅人性、摧毀他人自由意志的存在。雖然穆懷淵也看過憐貧惜弱,幫著照顧養育失怙孩童的宗族,但穆懷淵看到得更多的是,同樣是宗族欺壓寡婦、孤兒,專門發絕戶財的無恥行徑。
神龍和穆懷淵向來觀點相似,他們都覺得宗族這種東西,存在就是為了害人的。
不過,即便真的把面前的族侄養廢了也有神龍為自己兜底,穆懷淵也不打算將一個無辜的孩子扯進自己和穆氏宗族的恩怨之中,對著比當初自己更弱小的存在泄憤。
他會按照這孩子的能力,把他養成符合自身能力的普通人。
沒能力就不要進入朝堂,既能夠讓自己安全,也免了牽累他人。
穆懷淵一目十行的看過假造的文書,忍不住為了他們造假的敷衍了事而驚訝——文書上的數據,每一年全部和上一年加十或是減十來應付差事。
「果然是看了嘉裕郡王的面子。」
穆懷淵搖頭,如果朝廷不看此地原來是嘉裕郡王的面子,恐怕面對如此敷衍的文書都不能忍耐,更別提給前面一任縣官考績的時候評優等了。
不過這樣的內容也不是沒有任何意義,哪怕內容是假的,也不會跟當地數據相差太大,更重要的是,這種造假法子肯定是從嘉裕郡王來到此地之後才固定下來的,代表了二十多年前蜀地各項數據——二十多年前蜀地的百姓雖然也會養些桑樹,但到底是種田為生的,穆懷淵可以通過二十多年前土地對糧食的產出估算出,現在該桑樹為種田,百姓需要多久、多少土地才能應付得起自己的日常生活所需和繳納糧稅。
「庫里有銀子?」
隨行的甲士來到此地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府庫,查探其中銀子、糧食、兵械數量,穆懷淵為了保持自己「京中首席紈絝」的人設,沒去參與這些事情,但去調查的人是新君安排過來的甲士,十分可靠,穆懷淵直接問對方調查結果。
甲士首領上前,拱手行禮,完全把穆懷淵當作真正的上峰來對待,「府庫中堆滿了銀塊,但兵械陳舊,糧庫是空的。局看守糧庫的人說,糧食運送入京數量總對不上,嘉裕郡王索性按照市價把糧稅換成銀子收,在送銀子入京。這些年來,都是如此做法。」
穆懷淵點點頭,示意自己了解了,心中忍不住想,嘉裕郡王打得果然是讓蜀地無糧可用的主意。
對百姓來說,填飽肚子永遠是大過天的事情。蜀地無糧,那麼掌握了糧食的人便是全蜀地百姓的主人,哪怕只是為了一口飯吃,到時候嘉裕郡王想要百姓往東,他們就不會往西。要百姓生還是死,都在一念之間。
——專門給林澗西設置的虛假內容隨時可能轉變成真。
而百姓若真的為了活命的糧食跟隨在嘉裕郡王身後成了叛軍,他們也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只能跟隨嘉裕郡王一條道走到黑了。
此計如此陰損歹毒,不知何人為嘉裕郡王想出來的。
不過,幸虧一切知道得不算太晚,只要及時調集一批糧食從到蜀地,存放在糧庫中以備不時之需,便可攻破了嘉裕郡王的陰謀。
「既然陛下名你們隨我赴任,你們一定有與陛下聯絡的方式吧?此事十萬火急,絕不可拖延,我寫一封信,還要勞煩你們將信儘快送到陛下手中。」
甲士首領面露喜色,頓時解除了之前那副木頭人的模樣,一臉興奮的湊上前說,「穆縣令,您總算要給陛下寫信了。陛下一早吩咐過咱們兄弟,穆縣令想要寫信的話,隨時可以當作最緊急的要事,以六百里加急入京;一旦有正事,拿著陛下的令牌八百里加急換馬不換人,疾馳入京三五日便能將消息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