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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臉上神情越發不解,口中繼續維持著語調說:「待父皇冊立東宮大殿過後,我會為神龍求一塊富庶的封地。」
「……麟德這個孽障。」聽到這裡典籍還有什麼不明白。
分明是大殿下在世的時候自以為神龍痴傻聽不懂人言,與崔皇后對峙的時候根本沒顧忌神龍也在邊上,直接把心裡的打算說出來,讓神龍給記住了。而麟德本就對年歲相差無幾的弟弟不甚喜愛,很少出現在他面前;二殿下多日不見兄長也沒考慮過「兄長死了我就能永遠留在宮裡」的問題,快快樂樂的把討厭鬼拋之腦後,只有典籍提出要穆懷淵與神龍「在宮中常伴左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可能就要從宮裡滾蛋了。
二殿下只是個痴兒,一輩子留他在宮中好吃好喝的供著,除了花費點銀錢又能對麟德有什麼阻礙!
縱然典籍知道已逝的大殿下是個能下手殘害手足的畜生,也沒想到他連個痴兒都容不下。
難怪祭祖路上暴亡,怕是上天都覺得留他不如讓個痴兒坐龍椅。
「殿下多慮了。以後殿下想在宮中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典籍安慰可憐的二殿下,越發心疼這孩子的遭遇,「懷淵,你平日要多照顧殿下。」
崔皇后宮中的幾名大宮女都是人精子,聽了二殿下的話都已經壓著眼角拭淚了。
穆懷淵神色平淡,他視線清淡的從神龍做唱俱佳的表演掃過,心裡只覺好笑。
神龍殿下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裝傻賣痴,引人主動做事。
他輕輕垂下眼眸,對老師應了一聲「是」,端得順從乖巧,心思卻已經飛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穆懷淵自是「穆懷淵」,但他本應是三十年後的穆懷淵,而非如今坐困愁城的十六歲少年。
上輩子的穆懷淵在父親事發身亡後被送到典籍身邊保命。
他年少時循規蹈矩,自不會在老師思念老友的時候勸師父人生苦短,應該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因此典籍與安平大長公主婚後基本沒踏出過洛陽地界,穆懷淵也就不曾在太湖中「救」了落水的二殿下。
沒了這段事故中的曲折牽扯,典籍根本沒考慮過將心愛的弟子送去給傻子二殿下當伴讀。
穆懷淵成年後,典籍也從不在泰興帝面前提起過家中悉心教導已然成材的穆懷淵,而是逼著穆懷淵做學問。直到他二十五歲也成了名動天下的大家才被朝廷以賢才徵召,去了一方貧瘠的小縣為官。苦熬六載後,憑藉出色的政績和安平大長公主與崔皇后——那時候已經得叫「崔太后」了——的親密關係,穆懷淵終於得到回京的機會。
穆懷淵才智出眾、看問題一針見血,更重要的是,崔太后也認為「政審有瑕疵」的穆懷淵想要重振家業必定得依靠神龍,所以對他很是倚重。
不出三年,調去大理寺的穆懷淵以「善斷懸案、疑案」、「明察秋毫」而得到晉升,終於出現在神龍面前。
對於這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傻子皇帝」,穆懷淵一直感到奇怪。
畢竟,泰興帝在世的時候好奢侈,無論宮內宮外,只要是名門望族都有鬥富的惡習,為了維持奢靡生活,免不了搜刮民脂民膏,當時不說鬧得民不聊生,也出過許多亂子。
不想神龍殿下登基後,因為去外家走了一趟,回來大發雷霆,哭鬧著說自己給泰興帝守孝,每頓只得一碗薄粥,宮外臣子卻每餐花費萬錢,絕對是看不起皇家。直接拿親舅舅開刀,下令嚴查一番,一口氣擼掉了朝堂上幾十個官員,其中不乏封疆大吏。
各家都倒了霉,但想想得罪皇帝本來就沒有好果子吃,尤其還是認死理的傻子皇帝,朝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深思。
神龍陛下經人提醒,似乎也明白了把官員都趕走,朝里就沒有幹活的人了。
於是他苦著臉在朝堂上別彆扭扭的宣布廣納賢才,讓各位官員積極舉薦。
有這麼好的機會往朝堂上塞自己家親朋好友,誰會放過?
你不忽悠傻子、總有人忽悠。
朝堂上的位置就這麼多,一個蘿蔔一個坑,被人占去了,就沒自己家的份兒了!朝堂上頓時人頭攢動,人人都給神龍陛下舉薦了一大堆「賢士」。
神龍陛下表面上連連點頭把人都收下了,全安置在學宮之中給了博士的名號,然後突然把考校太學生們的題目送去了學宮,讓禁衛看著新提拔的博士們答題,收了捲紙後充作太學生的送去給太學的主官們批閱。
雖然各家送來的「賢才」之中確實不乏有能之士,但絕大多數都是濫竽充數,批出來的卷面成績差得嚇壞了太學主官,直接跑到朝堂上磕頭認錯,直言自己沒本事,把一群有才華的年輕人教導成了目不識丁的笨蛋。
神龍陛下這時候才神情迷惑的說,那是他想起來自己當初每次交了功課還要被泰興帝額外考校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幫著作弊,所以照辦的。
不管朝臣當時臉上多麼尷尬,他們「蒙蔽聖聽」的罪責都少不了。
不光剛被塞進學宮的「博士」們幾乎全帶著蠢貨的名聲被送回家,連舉薦這群人的官員也沒落著好果子吃,依照律法被扒光了褲子,在大太陽底下露著屁股蛋子挨廷杖、罰俸祿,順便連官職都逆向沖了幾級。
官員們自然不會甘心失去名聲地位,吵嚷著沒人做事,整日在宮中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