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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既然是「孝」的孩子,父親剛剛過世,怎麼能有心情處理朝政呢?
神龍藉此輟朝三月,不肯讓臣子一股腦的進宮堵到自己面前,而是一個個接見臣子。
這時候神龍仍舊住在後宮,而先帝嬪妃未能全部搬離的好處就凸顯出來。
有正事、實事需要匯報的臣子會開門見山的詢問新帝意見,並給出建議,說完立刻就走;而那群只想雲山霧繞說假大空廢話的臣子很快會被進門提醒時間的內侍燥得不敢多停留,讓神龍的耳朵也能少受點罪。
臣子們正在試探新君的時候,雖然希望新君軟弱,能讓他們多從君王手中攫取些權勢,卻不願意一開始就對新君威逼太過,令新君記恨自己,成了出頭的椽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出入宮廷而無禁忌的只剩下兩種臣子——要麼年老得沒剩下幾顆牙齒,不擔心他們和宮妃鬧出三五事;要麼如同典籍一般才學品德被天下歌頌;要麼是皇親國戚,不用擔心被人說嘴。
——更何況,典籍的年歲也不小了,他都五十多歲了,還怕什麼?
於是,神龍驚訝的發現能出現在他面前的大多是群老爺子,真正被泰興帝重用的那群朝堂的中堅力量反而很少出現在自己面前。
新帝臉上神情太古怪,周記好奇道:「陛下怎麼如此表情,是否宮中出了大事?」
神龍苦笑著在坐在他面前的臣子之間比劃了一圈,「太師難道沒發現,如今能坐在朕面前稱一聲『國之肱骨』的都愈天命之年了麼。」
最老的老臣擁護自己當然是好事,可依靠老人必然要面對,對方隨時可能故去的風險。
一旦老臣過世,那麼他們留下的巨大權利真空就會成為另一處全是爭奪的戰場,若新君沒有足夠資歷、足夠信任的臣子填補,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好權勢落入他人之手,再想收回,難如登天。
周記、典籍這群老臣聞言只能跟著搖頭嘆氣,他們年老,經歷著病痛,腿腳不靈便、眼神也昏花,早過了堅信自己能夠長命百歲的年紀,聽到新君的回答都知道這是君主推心置腹的擔憂了。
「自先帝過世後,陛下一直囿於後宮,時時傳出悲傷過度、無法上朝的消息,老臣還以為陛下心中怯懦。原來陛下心中已有成算了。」
「成算說不上,但確實有個想法,希望幾位能幫朕參詳。」神龍謙遜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父皇性子疲懶,對朝政說不上關心,因而這二十多年間提拔上來的臣子大多敏於言而訥於行,鬧出亂子甚至習慣推諉責任。朝堂上官官相護,甚至有結黨的態勢。朕想培養一些真正的『天子門生』,以一代新人換舊人。」
神龍的計劃目標很明確了,老臣都懂得了他的意思。
典籍直接抬手阻止神龍說這些太過高屋建瓴的觀點,直接問,「陛下具體打算如何實施?」
「恩科。」神龍眯著眼睛露出一個清爽而自信的笑容,「朕為太子時,先帝下詔開恩科;如今朕得登大寶,自然還需一場恩科。只是既然上一場恩科剛剛結束,還未開展殿試,不如合二為一,直接在殿試上多取一倍的舉子。」
「人多了,才好辦事。」神龍飽含深意的回答。
典籍聽懂了神龍的意思,當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官位只有那麼多,既然新君欽點的年輕官員多了,那麼安置他們就成了問題,稍微讓人煽動一二,就可以讓有位而無官的年輕舉子們坐不住。他們會很快意識到只要沒本事的官員從官職上滾下去,自己就有位置可以做了。
周記不像典籍一樣當了多年的閒雲野鶴,聽了新君的計劃之後卻皺緊了眉頭,憂心忡忡道:「陛下可知,如此一來,極容易釀成朝臣相互陷害的惡事,導致朝堂風氣變壞。」
「難道現在朝堂的風氣就好了麼?」神龍直白的點出問題所在,「朕不怕朝堂風氣變差,廷尉府和大理寺留著是做什麼的?不就是專門懲治作惡的官員的麼。這兩個地方過去一直太軟了,除了替父皇打打不順意的官員板子,根本沒什麼大用處。亂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藥。胡人這些年越來越不老實,若不能在他們下定決心南侵之前肅清朝堂,以現如今朝堂官員事事推諉的作風,定會釀出不可估量的慘禍。」
「可三年不改父志,陛下到時候準備如何應付言官?言官的嘴是世上最狠厲的刀子。」
「這個倒是好辦。」神龍笑嘻嘻的從荷包里掏出一把打成各種逗趣模樣的小金錠,隨意丟在桌案上,「錢是好東西,誰家都要過日子。縱然言官自己不在乎,但為他們持家的妻室總不會不在乎。」
「御史台中官員要麼家貧無錢,要麼出身大家士族,有的是家人親眷要養活。他們手頭都不寬裕。我大周立朝至今,行使的依舊是建國初年定下的薪俸標準,可物價也漲了不止三成。薪俸早已不夠過活了。朕不會如父皇一般,朕的後宮浪費布料國庫那麼多的錢財,朕身後也不必大筆財資陪葬,這兩筆銀錢生出來,每年國庫就能多出至少一倍的銀子,拿去為官員提薪俸吧。」
「陛下!」老臣們徹底被嚇到了。
事死如生,國庫每年收上來的賦稅,其中三分之一拿出來給皇帝修陵,任何人都不會反對,甚至可以說臣子們樂於國家以如此多的錢財來侍奉君主,即便是強調生活簡樸的皇帝,對待身後事也極為慎重,不可太過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