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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侍恍然大悟的點頭,「對對對,郎君,就是這樣的。哪怕在京城附近的百姓,只要是下地的時候看著就極其困苦,和蜀地百姓穿著光鮮亮麗的模樣全然不同。」
穆懷淵臉上笑意轉冷,「因為蜀地的百姓不需要種田,所以他們不必擔憂日常穿著的衣裳被田間混著肥料的泥土弄髒;也是因為本地百姓以販售絲織品維生,哪怕蜀錦在外地賣出天家,對本地人來說,絲織品也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東西,可以隨便穿在身上。」
「百姓吃飽穿暖的,不是挺好的麼?」
「那是因為這些年來雖然各地災害不斷,但幾個產糧的郡縣的糧食產量沒受到太大衝擊。商人們才能源源不斷的將糧食送來嘉裕郡王的封地——可此處從今年起不再是嘉裕郡王的封地了。」
穆懷淵敲敲小廝的腦袋,「一路上,我讓你打聽的糧食價格,你全忘了。」
隨侍的小廝一臉尷尬,捂著腦袋不敢出聲了。
穆懷淵擺手,「覺得丟人嗎?那就把這種羞恥的感覺記住,回去好好背書,不要再忘了。把縣丞送來的文書都搬回來,既然他們把東西送到我面前了,也不好枉顧了他們的好意。」
隨侍的小廝偷偷瞧著穆懷淵如冠玉一般的容貌,乖乖帶著其他侍從過去,來回搬了幾趟才將帳冊、文書全送過來。
他坐在桌子下方捧著一本書細讀,忍不住問,「您為什麼教我讀書?」
穆懷淵如同品讀詩文一樣欣賞著假造的文書和帳冊,頭也不抬的說,「穆家寧可讓你賣身為奴,也要把人送來我身邊,我為什麼不好意思用你呢。即便有一日穆家找上門來,寧可將嫡長孫賣掉做人奴僕也要和權傾朝野的安平大長公主府拉上關係而丟人的也不會是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父母兄弟,他們日後又如何看待你曾經在外為奴為婢的經歷。」
男孩瞪大眼睛緊張的看著穆懷淵,面露驚慌之色。
穆懷淵像在擼狗子一樣揉了小廝頭頂幾把,平靜的吩咐,「看書需心無旁貸,不要讓我看不起穆家人的腦子。」
「您真的知道啦?!」男孩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露了馬腳。
當初為了把他送到穆懷淵身邊來,自己可是被家裡長輩壓著隨一個老僕同吃同住了整整半年時間的。
穆懷淵挑眉,看著不服輸的男孩,笑容懷念又有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苦澀,「因為長相。」
「我相貌肖似母親,看不出一丁點穆家人的模樣啊。」男孩眼睛靈動的轉了轉,親近的湊過去說,「叔父,侄兒哪裡做的不像,您提點提點侄兒吧。」
「不是像不像,而是長得好與不好。」穆懷淵挑起男孩的臉頰搖頭嘆氣,「先帝曾與幾名相貌出眾的官員從往過密,及至新帝登基,這些人也不曾遭到冷遇。新帝又始終對成婚的事情表現得極為冷淡,即便是生育了大皇子的妃子也從沒有任何與今上親近的傳聞。為此,朝中有許多官員暗自揣測今上也好男色。」
穆懷淵說著不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引得男孩情不自禁追問,「叔父你是陛下的伴讀,陛下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陛下生性冷淡,不喜風月之事。」穆懷淵收起笑容,敲敲男孩,戳破他的好奇心,「可眾人不知,還在搜集年輕可愛的少年和幼童。長成你這副樣子,若真的在牙行出現,比起被賣到公主府,更應該出現在南風官里。」
「……沒有其他理由?」
「沒有。」
「可這只是你的推斷,算什么正當理由啊!」少年不服。
穆懷淵口氣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沒天賦。」便罷,不再往深處解釋了。
他近乎傲慢的評價過與自己有血緣的孩子後,心不在焉的看著假造的文書。
他腦中想起初入宮廷時候見到神龍的畫面,心想,人和人果然不同,即便是有血緣的孩子出現在自己身邊,自己還是更喜歡同聰慧——不,單獨說聰慧還不夠,比如「聰慧」這種詞,還是「通透」更合適——的人往來。神龍年幼時候所出的環境要比族嶼、汐、團、隊、獨、家。侄艱難得多,但他每一樣都可以處置得當,而且樂在其中不以為苦,每一件大事都可以看透其中的利益關節,可穆家送來的孩子……
呵,難怪穆家現在找上門來,穆家新一代最有天賦的孩子就這種蠢笨的樣子,穆家可不是要回頭來靠他麼。
想起母親送走他前的一段日子每每背過身去無聲哭泣,穆懷淵只覺得心中氣血翻湧,一股怒意蓬勃而上。
穆家在他母親遭難的時候,不曾對他們母子伸出援手,現如今眼看他背靠安平大長公主府,又是新君的伴讀出身,現在高中狀元,還被新君委以重任,便想著貼上來占便宜?
長得不怎麼樣,想得倒是很美。
他能不主動拿著穆家立威,已經是心胸寬廣、人品出眾的表現了。
穆懷淵抬眼發覺穆家故意送到他身邊想要「緩和」關係的嫡脈孩子,心中止不住的搖頭。他說這個孩子「沒天賦」並不是故意貶低他以泄私冤,而是認為這孩子沒有大局觀。若想立身朝堂,見微知著是必須有的技能,否則,即便靠著出色的讀書本事獲得一官半職,也無法進入中央,權傾朝野。
京中牙行販賣年少奴僕的價格自先帝在世時候,俊俏少年的價格就一路上揚,到了新朝後,哪怕在孝期不可行房的時候仍舊不見降低,可見喜好男色的事情在民間已經蔚然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