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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狐生喉間澀甜,弓身咳出幾口血水來,最後啞笑幾聲,俊美的面容是雲晚從未見過的瘋狂扭曲。
伴隨著笑聲,崖洞變換,冰雪退卻,四周燃起無數藍色狐火。
月狐生手撐牆臂,束好的發冠被猛然生長的髮絲掙開,那頭墨發變為銀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蜿蜒墜地,頭上多出一雙狐耳,指尖也變得尖銳,猩紅色的眼瞳兇橫地盯著二人。
很快平靜。
月狐生拭去嘴角血跡,笑得亦冷亦邪:「小小修士,也敢闖我這雪桉嶺?」
眼前的月狐生與被救時判若兩人,雲晚忽然想起進山之前聽到的那個故事,剎那間汗毛倒立,氣息不穩:「你、你是不是吃了月郎?」
月狐一族,善於化人,以皮貌蠱惑眾生。
如果傳言屬實,那真正的月郎已經……
雲晚呆呆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第44章 「我不願,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
雲晚還沒愣神多久,就見月狐生自掌心凝聚一團妖術,張牙舞爪直攻謝聽雲命脈。
謝聽雲紋絲未動,連要躲的跡象都沒有。
躲在身後的雲晚頓時急了,站出來攔在男人面前,握拳正要反擊,卻被他抓住胳膊,同時,月狐生在咫尺間停下。
雲晚完全是懵逼的。
搞什麼?虛晃一槍?
「我不願,做他人手上的那把刀。」謝聽雲鬆開雲晚,同時收回絕世劍。
月狐生睜大的猩紅眼眸中滿是驚詫,手指在抖,燃燒於指尖的狐火一點點滅去,後退幾步,佝僂著後背匍匐於地。
雲晚看不見他的臉,感覺他在哭。
鋪散滿背的銀髮好像一瞬間沒了光彩,只剩比月色還要孤冷的蒼涼。
謝聽雲斂眸,字眼毫無波瀾:「你腿上的傷不像是出於野獸,更像利器割裂。身為妖族,怎會被凡人刀劍所傷?」
月狐生把緊緊掩埋下的頭顱抬起。
他流的是血淚,印在蒼白若雪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雲晚搞不懂狀態,單純覺得這隻狐狸郎君看起來有點無助。
不禁地抓住謝聽雲袖子,安靜看著他。
謝聽雲繼續道:「發現你的時候地上有打鬥掙扎過的痕跡,還有其餘者腳印,你以書童為藉口引誘我們過來,不是為了殺我們;而是激我們殺你,我說的可對?」
雲晚倒吸口涼氣,「真、真的?」
月狐生胸腔劇烈起伏著,拍地而起:「是有如何?你們是崑崙宗正派弟子,我只是一介妖物,正道殺妖天經地義!你們有何下不去手的!」
癲狂沙啞的吼叫響徹整個雪崖洞。
謝聽雲不為所動:「我說過,我不會做別人手上那把刀。」
他心有蒼生,六界皆在蒼生之內。
人有人命,妖有妖途,手起刀落是多容易的事,可斬去的卻是一條命,三條魂。
雲晚醍醐灌頂。
她挑著仙糞喊半天都沒人買,最後錢管事就突然出現,那時雲晚就覺得他們的目的不單單是買糞,絕對另有其說;本以為是為了讓他們找月郎,可是……好像也並非如此。
雲晚想不通,索性直接問道:「你說,你是不是月郎?」
月狐生別開頭不肯回答,漂亮的嘴唇固執緊抿在一起。
雲晚又問:「你把人家夫君吃了?」
月狐生惱怒:「莫要胡說!我狐族只吃耗子不吃人。」
「……」你還不如吃人呢。
月狐生氣鼓鼓地雙手抱膝蜷縮在牆角。
謝聽雲不願囉嗦,「錢夫人為何殺你。」
雲晚瞪大眼睛,這句話讓她的內心遭遇到劇烈衝擊,忙不迭拉住謝聽雲,急問:「等等,什麼叫錢夫人殺他?錢夫人做的?」
謝聽雲淡淡一睨,那眼神簡直像是在鄙視雲晚的智商。
月狐生低低道:「她想求萬代長生永不老;我想要夫妻恩愛兩不疑。」
月狐族是狐族裡最無用的一族。
他們膽小敏感,他們多愁善感;他們弱小到只敢抓耗子吃。可是月狐族又是狐族裡最貌美的,未化人形的小狐狸可以殺死,剝下皮毛做一件最漂亮禦寒的狐裘,血能療傷;肉能治病,無數獵人湧入雪桉嶺,殺了一個又一個同族。
為自保,族人只得放出月狐吃人的傳言,在那之後,雪桉嶺成為四方禁地。
月狐生十五年前與夫人初見,那日風煙俱淨,天地共色,夫人持一柄油紙傘立於橋畔。月狐生心動,暗自修了狐族禁法,違背天地道義,強行幻作成人。
贅夫死後,月狐生順理成章成了她新納小夫君。
夫人對他真是好極了,夏日賞雨看花;冬日踏雪詠梅,但月狐生化人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妖力一日比一日難聚攏,終在某天,他發現夫人在他的水裡下了對妖族致命的毒藥。
她早知狐生是妖,想殺他取丹,永葆長生。
月狐生順了夫人的意,前往雪桉嶺,自願中她事先布下的埋伏。
「她那侍衛……下不了手。」
月狐生一步一步教他如何取丹,未曾想嚇到那小廝,握著刀倉皇逃離。
月狐生本以為夫人會親自來,想著死前最後見一面也好,哪成想她還是怕他,怕那個謠言。
他瞥向兩人,苦笑:「估計侍衛告訴她我已經死了,可她怕雪桉嶺有我族人,不敢貿然踏入。又瞧你們是挑大糞沒什麼本事的外門弟子,這才讓你們進來搬我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