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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曦指尖勾動,瞥向雲晚那張灰白的面龐:「我可以停下。」
她耳朵轟鳴,對聲音的感知早就模糊,但還是搖頭,哆嗦著嘴唇說:「……繼續。」
原主死了,可她還要活著。
只有背棄過去,才可重獲新生。
「繼、繼續……」雲晚咬著毛巾重複一遍,髮絲早就被汗水打濕,那雙眼卻愈發的清明堅定。
她本是可以像以前那樣依靠謝聽雲的。
但是不公平,對謝聽雲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謝聽雲若在還好說,若謝聽雲不在呢?她會遭遇什麼,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再疼,她都要忍著。
血菩提已經遊動到心臟處,嫦曦施針護住心房,防止千絲媚亂竄而導致心臟劇裂。即使如此,千刀萬剮之苦仍是從心口的位置炸裂。
她大叫一聲,因劇痛蜷縮成蝦米。
意識模糊,雲晚的眼前竟然出現了幻覺——
「放開我——!」
「不要碰我——!」
燭光瘋狂搖曳,容顏絕色的少女被五花大綁在床上。
有人點燃香爐,隨著香霧蔓延,詭譎的毒蟲直接爬到她的手背,她不住尖叫,仍阻止不了毒蟲入體。
「父君,父君放過我……」
「放過晚晚……」
她在哭,在求饒,一聲接著一聲,神色,表情,每一處都寫滿絕望。
不知為何,雲晚也跟著濕了眼眶,閉閉眼,再睜開時畫面消散,又回到如今的場景。
「啊!!」
心臟又一次劇縮,雲晚躬身吐出口鮮血,用盡力氣揪住嫦曦袖子,「你……你讓我暈過去。」她難以忍受,這種折磨好比凌遲,不,這就是凌遲。
她不住咯血:「讓、讓我暈過去……」
嫦曦嗓音淺淺:「那樣你會醒不來。」
千絲媚在身體裡沒有規律地四處遊走,一旦雲晚昏迷,很可能會直接死去,很殘酷,但是她必須要保持清醒直到結束。
血菩提已經蠶食了一部分,千絲媚極具聰慧,深知危險之後,竟侵向雲晚的神識,織造幻境。
人在痛苦之中是沒有所謂的意志力的,她眼瞳通紅,看到嫦曦的臉變成虛影,最後慢慢凝聚成天吳神的模樣。
雲晚的唇瓣不住顫抖,理智全無,掙扎著握住銀針向嫦曦刺去。
嫦曦目光一凜,正要出手,就見一道湛藍術法砸在雲晚額心,她身形晃了晃,手指鬆開,銀針掉落在地,重新栽倒回榻上。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嫦曦精神緊繃,「誰?」嫦曦停下動作,喚出彎刀,起身擺起攻擊的架勢。
「我。」
那人站在輕薄的幔帳之後,玄衣黑髮,身如孤松,他緩步接近,撩開薄簾露出一雙冷凜的眉眼。
謝聽雲的氣勢霸道,一經出現,讓整間屋子都變得密不透風。
嫦曦瞥了瞥昏迷不醒的雲晚,忽然什麼都懂了。
他倏然問:「月轉潮生,對她可有害?」
嫦曦道:「無害。」
謝聽雲不多言,雙手開始施術。
嫦曦並未阻止,只是說道:「白珠和柳渺渺馬上就要回來。」
謝聽雲嗓音低淺:「她們不會出現。」一個被他困在了桃園,一個被他打暈在外,現在除了他和嫦曦,誰都不會再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嫦曦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月轉潮生是高階法術,使用此術者,可以將另一人遭受的疼痛和傷害全部轉移到自身,此術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若非對方是至親至愛,不然絕對不會施術。
謝聽雲不假思索施出月轉潮生,只見一條漂亮的藍色絲線將自身與雲晚相牽連,剎那間,所有痛苦與煎熬都隨著那根線轉移到謝聽雲身上。
他知道雲晚很疼,然而當親自感受時,還是緊了下心房。
面對如此劇痛,謝聽雲只是閉了閉眼,半聲不吭:「你繼續。」
嫦曦再一次放出血菩提,昏睡過去的雲晚再也感知不到疼,閉著眼,睡顏恬靜。
謝聽雲忽然悶哼一聲,捂住胸前緩緩坐在床邊,提醒道:「心臟。」
嫦曦給雲晚的心臟施上護術,又瞥向謝聽雲。
常人無法這種蠶食之苦,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活活疼死,哪怕是修道者也難以忍耐,只有謝聽雲,除了臉色蒼白,再也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
血菩提是個合格的巡邏官,每根經脈都沒有放過。
疼極了,謝聽雲會佝僂起後背抓住掌心下的軟塌,忍耐過後,又輕握住雲晚的手,順勢把靈力灌輸過去,這會讓她好受許多,同時也會保護她的心脈丹元。
「換骨了?」謝聽雲注意到一旁的壞骨。
嫦曦自嘲一笑:「所以你是信不過我,才來的?」
謝聽雲很是耿直:「是。」
嫦曦嘲意加重,故意加快血菩提蠶食的速度。
他額間泌出汗珠,依舊沒有吭聲,反而把所有修為用來給雲晚護身。
如嫦曦所言,這段過程漫長且痛苦。
比起這些,謝聽雲想的竟是,以前每次與他貪歡時,她的內心是不是正遭受著難堪?
將近一個時辰,雲晚體內的千絲媚才終於被清理乾淨,血菩提緩緩從雲晚的身體裡抽離,謝聽雲撤回法術,雙臂一軟,險些癱倒在榻上。
嫦曦拂袖把所有東西收好,起身丟給謝聽雲一瓶靈藥:「每日兩顆,需要靜養,後背不得沾水,不得行房。」叮囑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清風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