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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以人血為修煉物。
越年輕,越稚嫩,越能增長修為。
星火在他眼底燒灼,讓那雙漂亮的眼眸成為暖色的紅。
他畏懼,但沒有逃,伸長手臂讓貪婪的妖族嗅著手腕上的血腥。
郁無涯只是普通的人族。
但是豹妖在他那雙眼裡看到了大人都沒有的無畏,隱隱約約讓他感受到不快。
豹妖壞笑著湊近:「你若敢挖下你的一隻眼,我就放過她……」
妖族善欺,比起果腹,更愛看弱小者的垂死掙扎。
「哥哥……阿娘……」
小姑娘還在哭,淚水滾落到地面,與阿娘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郁無涯低頭瞥了眼旁邊的父母,又看了看哭到失力的妹妹。隔壁的阿嬸剛才還在叫,如今已沒了聲音,只剩妖族放肆而充滿炫耀的嚎叫,還有烈火燃燒的獵獵之音。
他的眼神忽然就平靜了。
雲晚聽到他問:「你想要哪顆?」
豹妖說:「左。」
雲晚心一抖,不由自主想去阻止。
然而這是識海之中的記憶,她的手只能徒勞地從他身體裡穿過。
郁無涯沒有半分遲疑,用那柴刀,生生挖下了自己的左眼。
沒有哭,沒有叫,下唇咬出血,硬生生承受著。
雲晚控制不住的大叫,他聽不見,一聲不響,整張臉,包括半邊身子都被血水染紅。
郁無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疼痛讓他搖搖欲墜。
他沒有倒下,把那顆鮮血淋漓地眼珠遞上前去,完好的那隻眼仍是清明的。
「我挖了。」他顫著嗓音,近乎懇求,「還……還我妹妹。」
豹妖先是一怔,隨即發出怪笑。
然後——
紅意瀰漫,小女孩再也沒了哭聲。
雲晚踉蹌地後退兩步,徹底摔倒在地上。
她看到郁無涯的眼中倒映出一片悽慘,鮮血混著淚往他心口處流。
他不可置信,剎那間都忘記了疼。
「為什麼……」
他喃喃著,問妖族,又像是自問。
「為什麼……為什麼……」
妹妹的死讓郁無涯徹底崩潰,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冷靜。
他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不在乎眼前的妖比他強壯,也不在乎自己能否傷他絲毫,只是握緊柴刀,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
豹妖舔乾淨手掌,只一招就把郁無涯制服。
郁無涯心有不甘,牙關緊顫,握緊柴刀用全身力氣劈砍向他,豹妖沒想到郁無涯還會反抗,錯愕之中,竟真的給他劈中一刀。反應過來後,豹妖震怒,一手捂著受傷的肩膀,一手使用妖力把他震飛。
「我要殺了你!」豹妖張牙舞爪向郁無涯衝來。
郁無涯吐出一口血水,裡面還混著一顆脫落的牙齒。
他渾然不覺得疼,喉間發出笑來,笑完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直勾勾地凝著他,像是要把這隻妖的模樣清楚印在自己的腦海里,「你最好把我殺了,倘若我活著,我便屠盡你族。」他咬牙切齒,「一、個、不、留。」
火光燒在郁無涯臉上,不像孩童,如同鬼魅。
此話顯然是惹怒豹妖,一把彎鉤自他肩胛穿過,郁無涯被高高挑起。
他無懼死亡,眼中是不滅的光,是洶湧的恨。
豹妖感受到殺意,竟然莫名其妙生出幾分畏懼,緊接著,他將一滴血混著妖氣送入到他空空如也的左邊眼眶之中,劇烈的疼痛瞬間讓郁無涯大叫出聲。
豹妖甩開他:「既恨我族,那便成為我族。」
「此後日日夜夜,年年月月,永受血脈相噬之苦。」
豹妖乘著月色,與同族消失在血月盡頭。
兩股血脈在他體內糾纏,彼此廝殺,彼此吞噬。
他苦不堪言,跪坐在原地嘶吼,掙扎,然而都於事無補。
銀色閃電撕破長空,心魔將要孵化。
第90章 神炁合,丹自結。
妹妹被吃得就剩下一雙鞋子。
白色繡花,是母親用時兩天納出來的。不過髒了,繡在上面的百合花染成了紅梅,小小的一雙鞋墜在污濁之中。
郁無涯雙手撐地爬了起來。
妖火在身後燒灼,四處可見屍體殘骸。
他聽不見聲音,更看不清現實,滿目都是這人間殘相。
他自問何為道?何又為善?
順應五行即為道嗎?諸惡莫作便是善嗎?常言都勸,人為善而不爭,福雖難至,禍已遠離。
可是……
倒在這裡的,死去的,被成為腹中餐的,都是生平連一件惡事都沒有做過的無辜者,福未至,禍未離……福未至;禍未離!
一昧地遵從本心,真的能保護他人免受其苦?
郁無涯血瞳震顫。
也許……
以殺止殺;以惡止惡,才是正道,才為良善!
赤色閃電在識海奔騰轟鳴。
郁無涯動搖了一直以來所堅守的道心,濃郁的血色近乎要把他吞噬。
雲晚拼命地叫他,他聽不見,空洞的眼眸一點一點從村莊每一寸滑過。
心魔侵蝕,識海大劫。
所有雷電聚攏成一條紅龍直衝郁無涯而來,雲晚知道那就是心魔,一旦被砸中,郁無涯就徹底成為墮魔。
來不及思考,雲晚操控靈識,銀白澄澈的靈識就像是一朵含苞綻放開來的花,從她指尖遊動而出,用極為微小的力量把郁無涯全身緊護,紅光煙花般的乍響,光這一下就耗盡她所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