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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琉塵將掌心貼上她那滾燙的額頭,輕輕撫摸,「我都知道。」
三青鳥逝去後,蒼天會為之悲憫,從而賜予一場「天葬」。
那場雪,既為葬禮,也是哀歌。
當第一片雪花壓在肩頭,由青羽所制的鈴鐺隨風雪融化時,琉塵便知道那隻總愛迷路的小青鳥再也找不家了。
「對不起,師父……」
雲晚哭腔嘶啞,哪怕喉嚨發不出聲音,淚水仍然不住地流著。
「為何道歉。」琉塵說,「為師理應謝你,沒有再讓我失去我的小徒弟,還有我那唯一的師弟。」
提及謝聽雲時,雲晚總算沒再哭下去。
雲晚睜著通紅的眼眸,「謝聽雲,謝聽雲還好嗎?」她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幕記憶,「我、我遇見了郁無涯,他也把謝聽雲帶回來了?」
琉塵頷首。
得到肯定的回應,雲晚這才鬆了口氣,轉而又問,「那這裡是?」
「蒼梧宮。」
蒼梧宮……
雲晚恍惚著,有些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琉塵解釋道:「謝聽雲去魔界搶親前夜,魔教眾徒便通過八方罡潛入青雲界。如今小門小派都成了墨華的據點,現在只剩下崑崙宗還有淨月宗幾座大門支撐著。」
雲晚昏迷了十日有餘,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動盪。
崑崙宗掌門天元尊者飛升之後,郁無涯代為掌管崑山,第一日便洗清了整個懲戒堂,原本的懲戒堂長老也被郁無涯貶職到水牢。
又因嫦曦叛變,他開始重新核實審查每位弟子與長老們的過往身世,可謂說在郁無涯的管制之下,崑崙宗上下都吃盡了苦頭。
後來魔修入侵,郁無涯攜眾弟子共守崑崙,這才沒讓崑山淪陷。
琉塵又道:「說來你也要感謝無涯。自你與謝聽雲下山,都是郁無涯在暗中派人保護著宿問宗。魔兵們攻入宿問宗時,郁無涯最先趕到,這才沒讓宿問宗淪為魔修的地盤。」
八方罡陣眼設在宿問宗,若不是郁無涯事先留人看守,怕整個宿問宗都難逃一死。
她聽得一愣一愣地:「那八方罡……」
「已經毀了。」琉塵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不過毀不毀也沒什麼差別,如今四處都是墨華的人手。」
要說唯一一處淨土,那就是蒼梧宮了。
蒼山洱海與世隔絕,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加上是鳳凰的棲居地,魔修自然不敢造次。所以出事後,宿問宗上下都暫且搬了過來。
雲晚越聽越坐不住,撐起雙臂強行要起身。
琉塵見她抖抖索索像是隨時要倒下去,立馬伸出手攙扶住她,「去哪兒?」
「去……去看看謝聽雲。」說完,手腕一酸,又倒回到床上。
雲晚委屈地看著他:「師父……」
琉塵無奈嘆息,「你才剛醒,身子還沒好利落,不妨等好些再下地。」
雲晚抿著唇,想到墨華對他的所作所為,神色越發低沉,「師父您是沒有看到墨華是如何待他的。我現在起碼還能動身,早晚會好利索,可是謝聽雲……」
雲晚只是想去看看他。
他若平安她自然歡喜,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會棄之不顧。
琉塵看出她的堅定,摸了摸她的頭,「那就走罷,師父帶你去。」
話音落地,琉塵揮袖召出一副輪椅。
很眼熟,像是他之前用的那副。
看著輪椅,雲晚又想起三人的恩怨,回想墨華對謝聽雲下手時的狠勁兒,忍不住問道:「墨華到底是因何痛恨你們?」
琉塵攙扶著雲晚坐上去,施了法,輪椅平穩緩慢地向前移動。
他這才說道:「大抵是嫉妒罷。」
「嫉妒?」
「他嫉妒我二人,總覺得師父處處偏心,久而久之,因妒生怨,因怨生恨。」
世間心魔,無非幾種,貪、嗔、痴、慢、疑。
常言道「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他心有積怨,入了心魔,談何還能明心見性?在墨華看來,他們二人早就不是手足同門,而是阻在他眼前的絆腳之石,與其留著,倒不如除之後快。
雲晚不能理解,也不敢苟同,之後再也沒有多問什麼。
此是晌午。
金陽漫天,與祥雲並蒂。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曬過太陽,暖烘烘地,讓她有短暫的舒心。
興許是薄昭事先囑咐過,除了他們,整個扶光殿都未見第三個人。
很快,雲晚就隨著琉塵抵至寢殿外。
輪椅浮空跨過高高的門檻,踏入內殿的瞬間,嗆鼻的藥味撲面而來,雲晚忍不住咳嗽幾聲。
她的咳嗽聲引起了裡面人的注意,下一瞬,就見薄昭從裡頭走了出來。
見雲晚甦醒,薄昭當即一怔,卻因謝聽雲尚未脫險,臉上並未露出太大的喜色。
「疏玉君,宮主夫人。」薄昭以敬語稱之二人,轉而來回打量雲晚幾眼,「夫人好些了嗎?」
雲晚點點頭,問:「謝聽雲呢?」
他的神情沉了一瞬。
雲晚心頭跟著一緊,也懶得等他回答,操控著輪椅強行闖入。
寢殿內滿是熏人的藥味,正中是碩大的浴桶,桶里灌滿了藥,謝聽雲正被浸泡其中。
她屏息凝神,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