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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塵沒拉穩,一經起身又重重墜回到墊子上,謝聽雲神色一凌,驀然注意到琉塵手指僵硬,指甲泛著一層黑氣。
謝聽雲施展術法將黑氣抽出,漂浮在眼前的惡息竟聚攏成一條猙獰醜陋的蟲形,黑蟲不住在空中扭動身體,謝聽雲驅散黑蟲,瞬間變了臉色。
——奪魂煞。
身中此煞者,無藥可解,無術可除。
中煞者將在痛苦折磨之下慢慢失去行動能力,言語能力與感知能力,最後徹底變成一個不能言不能動的廢人。
更可悲的是他的意識會很清醒,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修真者來說,這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酷刑。
肉體會成為煉獄,永生禁錮著無法脫逃的靈魂。
謝聽雲從未想到,琉塵會中此邪煞。
他也從未透露絲毫。
琉塵唇色蒼白,笑意未減:「我也曾像你這般來去自由,恣意張揚;現如今也只能在這玉徽院細數著時間了。」他說,「墨華讓我失去了一切。」
幽都之戰,玉徽院參戰弟子共七十九名,最後僅一人而歸。
院後的琴冢葬著他慘死的弟子,日日夜夜復發的奪魂煞提醒著他百年前的那場惡戰。
對活著的人來說,戰役已經結束;對琉塵來說,他此生都難逃那天。
「歸雲,我活不了多久了。」說這話時,琉塵依舊是悠然隨意,眼瞳清明,更是毫無懼意,「渺渺孤單無依,總要有個依靠。」
謝聽雲的目光變得銳利,質問:「讓晚晚給你當徒弟,就是為了給你徒弟找依靠?」
還挺計較。
琉塵未作回答,忽然改變話題:「晚晚根骨不佳,若不改變怕很難有所突破。」
謝聽雲反問:「你有主意?」
琉塵抬眸:「換一根靈骨。」
謝聽雲若有所思。
真聰明……他當初怎麼沒有想到。
謝聽雲轉過身,翻窗準備跳走。
琉塵也懶得提醒他走正門,淺聲調侃:「怎麼,去給晚晚找靈骨?」
「不。」謝聽雲回眸,「你是她師父,她在門內的事我無權插手,而且……晚晚不會樂意我這樣做。」
謝聽雲也不會不顧雲晚的意見私自做一些自認為很感人的事。
他們修道者,成仙全憑自己,靠不得別人。
「那你?」
「去司彘,給你取蛟珠。」
琉塵瞳孔一縮,啞然失聲。
司彘位於六界夾縫處,是比魔界還要可怖的冥淵之地,而六首蛟是上古神獸,負責看守司彘之界。相傳六首蛟珠乃天地神物,吞下蛟珠者可重生六根,就算人死了也能把三魂七魄重聚。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敢接近司彘。
「謝聽雲……」
「欠帳一筆勾銷。」謝聽雲從窗戶一躍而下,「就這樣說定了。」
「……??」
誰和你說定了?!
謝聽雲走得瀟灑,衣不帶風,轉眼消失在清風院。
可是很快折回,扒拉在窗前:「寶瓏……」
琉塵慢悠悠地:「那艘寶瓏船給小弟子當拜師禮了。」
謝聽雲沉默會兒:「故意的?」
琉塵:「無意。」
是無意。
他的青要鳥耳聽千里,在天上飛的時候無意間聽見謝聽雲和一個女子嘀嘀咕咕,回頭就迫不及待向他傳達。
哪會想到,雲晚就這么正好的來了崑山呢?
謝聽雲憋了一肚子火,長袖一甩,再也沒有回頭。
**
崑山雲頂萬籟無聲。
柳渺渺給雲晚整理出一間偏房,她寬衣解帶,小心抬腿跨入浴桶,還沒等身體完全被溫水包裹,眼前小窗就被人從外打開,謝聽雲站在窗外,和她面對面,大眼瞪著小眼。
謝聽雲壓了壓眉,向她未著寸縷的軀體一撇,「抱歉。」
啪得聲又把窗戶牢牢合上。
雲晚一臉問號叫回他:「你進來。」
「哦。」謝聽雲重新開窗,毫不猶豫跳到屋裡,居高臨下,面無表情,視線停留在後面的雲母屏風上。
嚴肅正直。
倒像個正人君子。
雲晚坐在浴桶裡面,伸長手把毛巾遞過去,眼仁黑亮:「幫我搓背。」
聞聲,謝聽雲聽話懂事地接過毛巾,繞到雲晚背後,捲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幫她搓起背來。
這手勁兒真大。
雲晚上輩子在東北澡堂都沒像現在這麼被造過。
終於。
破皮了。
謝聽雲睫毛一閃,對此發表言論:「你這後背不經搓。」
「……」弄死他得了?
「你到底有事沒?」雲晚沒有耐心,一把奪過毛巾,「沒事趁早走,這裡又不止住我一個人。」
謝聽雲張張嘴,剛發出一個字,就聽見腳步聲逼近。
他飛身躲上屋樑,用隱身術掩去身形,同時,柳渺渺叩響房門:「我要進來。」
不是問話,是通報。
雖然口氣囂張,但還是乖乖站在門口等雲晚回應。
雲晚瞥了眼房頂,朝後喊:「師姐,你進來吧,我在沐浴。」
柳渺渺推門而入,環視一圈,禮貌地沒有走進屏風,清清嗓子:「師妹,你這裡沒人進來過吧?」
雲晚:「沒有,一直都是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