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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識海,雲晚也能感受到自己靈力透支,眼前泛起黑色的霧氣。
「郁無涯!」雲晚不敢閉眼,害怕一閉上眼睛就被他的心魔反噬識海,「這是早已過去的事,你睜開眼看看!」
郁無涯猛然有了反應,空洞的眼珠亮起一束光,光的盡頭,有人跌跌撞撞地奔他而來。
「郁無涯,你別忘了你是崑崙宗大弟子!」
「快清醒過來啊!」
她的聲音忽遠忽近,不住在耳畔吵鬧著。
透過模糊的血漬,郁無涯看到少女的嘴一張一合,眼瞳明亮,燦灼若星。
「郁無涯,你醒醒!!」
心魔再次朝頭頂砸下。
雲晚咬牙聚攏靈識靈力,護他躲開了第二次心魔入侵,一紅一白兩道靈識抵死糾纏,周身掀起血霧重重。
心魔會反噬雲晚。
她的靈識瀕臨撕裂,雲晚強忍著撕裂般的痛楚,朝他大喊:「郁無涯,你是維護蒼生的正道!難道想變成最令自己不齒的模樣嗎?!」
她奮不顧身的身影是如此清晰,質問聲近乎震破心脈。
「維護蒼生的正道。」
迷濛的識海在一瞬間破開混沌。
十歲,初上崑山時,掌門問他:「為何從道。」
郁無涯回:「除邪祟,護蒼生。」
掌門又問:「何為蒼生?」
郁無涯說:「百姓所在,皆為蒼生。」
那時掌門搖頭,神情之中有一分失望。
郁無涯很久都未頓悟那個眼神。入門之後,他護崑山安好,妖祟難入,三界妖鬼魍魎都懼他,凡是見面都會稱他一聲「鬼見愁」。
郁無涯堅持著心中的道義,視斬妖除魔為己任。
可真的是這樣嗎?
一直以來,他見妖就殺;見鬼便處,是真的為了所謂的蒼生道義,還是單純的泄恨?或者是……復仇。
眼前的場景怵目驚心,成為他此生永不消滅的心魔。
郁無涯俯跪於地,心裡已然有了答案。
與雲晚糾纏的魔障漸漸失力,雲晚小心翼翼地抽出靈識,看向他:「郁無涯,你醒過來了?」
天邊仍是濃稠的黑,雷電卻再也沒有落下。
他顫抖著血手撿起那隻小小的鞋子,捧在掌心,仰起頭。
雲晚在那隻眼眸里看見了淚意,「我……走時,沒有安葬好他們。」他可憐的妹妹,死去的雙親,還有村子裡的叔嬸,連個衣冠冢都沒有,就那樣被埋在了黃土之下。
不甘。
他恨,更悔。
郁無涯哪怕是在剜眼時也未掉過一滴眼淚,此時卻在自己的識海中哭得悲慟至極。
雲晚一愣。
眼見著心魔再次波動,她抿抿唇,閉上眼讓靈識四散,郁無涯看見那些屍體化作花,成為春雨,一點點澆滅熾熱燃燒的妖火。
雲晚把手伸過來,語氣平穩且堅定:」我們一起安葬他們。」
郁無涯指間顫了顫,緩緩地放在她掌心之中。
遠處傳來不滅的燭火,在引魂燈熄滅之前,她要帶他回去。
郁無涯跟著雲晚一步一步走向那盞即將燃盡的燭燈。
身旁燒毀的草屋,屍體,妖火,所有回憶接連被埋藏起來,他安靜注視著這一切,任由雲晚牽著,就像是被人保護著一樣。
他開始追憶起許多往事。
在崑崙山的點點滴滴,身為大師兄的責任,往昔取代心魔,理智重新回歸識海,郁無涯低著頭,看見被雲晚握在掌心的小手已經成為大手。
他又抬眸,只對上她纖細的背影。
她無知無覺,依舊拉著他。識海中沒有觸感,更感受不到體溫,可郁無涯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沒有規律地亂跳。
燭燈燒燼,世界重歸黑暗。
雲晚抽回靈識,引布在郁無涯腳下的十誡陣轟然消失。
郁無涯剛才經歷過一場心劫,心脈有所受損,睜開眼的瞬間便吐出一口惡血,胸口處的傷痕跟著裂開。
雲晚頭痛欲裂,強撐起精神問他:「你沒事吧?」
郁無涯隨意地擦拭去嘴角血跡,看著她的目光不知在想什麼,嘴唇掀動,最終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沒事就好。」雲晚疲憊得厲害,連支起眼皮子的力氣都沒有,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身子也朝著一邊倒去,失去了最後一絲意識。
郁無涯神情緊繃,伸出胳膊想去接住她。
然而動作慢了半拍,一雙修長若玉的雙手比他先一步接住雲晚,穩穩把人摟入懷中,從他身邊帶離。
郁無涯五指收緊成拳,慢慢垂落。
謝聽雲像是把他當成了透明人,連半個眼神都沒有施捨。
他扶著昏睡過去的雲晚坐下,指腹抵住雲晚眉心,立馬覺察出耗損嚴重的靈識,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把所有情緒掩蓋在冷漠之下。
謝聽雲攤開手掌,浮現在掌心上的是一朵外形似蓮,烈烈燃燒的天火。
郁無涯目光微變,一眼認出這是傳說中的神物——天火冥花。
相傳天火冥花可淬膚鍛體,重塑修為,千年來都由上古神獸負責把守保護,竊取天火者,皆誅之。
然而數年下來,從未有人發現過天火冥花的線索。
萬萬想不到這朵傳說中的寶物會在這裡,更想不到在他們二人困在春山霧的時候,謝聽雲獨自盜取了天火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