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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渺渺背影頓住,瞳孔一縮,又猛然歸於黯淡,低著頭,腳下的滿目的瘡痍仿若又重回那一天。
柳渺渺恍惚一瞬,重新抬起頭:「魂珠在哪兒?」
雲晚先前猜測無誤,魂珠分別藏匿在四個方向的貢台之下。
很深,需要先挖開土壤,然後再破開結陣,最後才能取得魂珠將其摧毀。
郁無涯清點留下來的弟子。
除了崑崙派,楚臨和秦芷嫣也沒有走,加起來足足好八人。
「我們一人破一個貢台,務必在天亮前完成。」郁無涯叮囑道,「若超過時辰,天吳將完全復生。」
眾人都是修道者,從不畏懼艱險,明知前方是何,也沒有想逃的意思。
這裡面唯獨白珠不太樂意,她先前才雲晚鬧過一場,死都不願去救人,因有怨氣,陰陽怪氣地抱怨起來:
「天吳神早在千年前就滅亡了,她想死就死,別拖累……」
話音未落,郁無涯那隻陰鷙的眸子沉沉落在白珠面龐——
「崑崙門訓:弟子相扶,死生相依,你若走,可以;回去後自行離山。」
郁無涯是大師兄,同時也是執法堂首座,有絕對權力決定弟子去留。
此話一出,白珠的氣焰果真被澆滅下去。
「還有……」郁無涯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警告,「聽說……你故意害同門涉險?」
秦芷嫣看了看柳渺渺,又看了看白珠蒼白的臉色,特別有眼力見兒的跳出來,高高舉手嚷嚷著:「我可以作證!就是她把晚晚推出去的!對了,她還罵疏玉清尊病弱老頭死得早!」
果不其然,郁無涯的眼神更加尖銳。
白珠瞪大眼,怒吼過去,「秦芷嫣你別亂嚼舌根!我沒說過!!」
秦芷嫣雙手掐腰,拉長脖子,嗓門比她還要大:「你有你有你就有!!當時關在貢殿裡的人都聽見了!不信你問問,你問問!」
這裡面剛巧有一名女弟子。
郁無涯瞥過去,女弟子怕白珠,但更怕郁無涯,一時之間騎虎難下,點點頭又用力搖搖頭,意味不言而喻。
郁無涯懶得廢話,迅速降罰:「回去跪戒律堂。」
白珠跺跺腳,很是不甘心:「師兄……」
「兩日。」
「師兄我沒……」
「三日。」
白珠這下子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柳渺渺和秦芷嫣爽得心飛揚,望著大氣都不敢出的白珠,挑釁地吐了吐舌頭。白珠把一口銀牙打碎往肚子裡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郁無涯步伐。
郁無涯突然停步,上下審視著白珠,「你不用去了。」
白珠一愣:「師兄?」
郁無涯淡淡道:「既敢明目張胆殘害同門,就說明不會成心救人。我不信你,從現在起就待在此處,若挪動絲毫,就別怪我不客氣。」郁無涯驅劍畫出一個劍陣,將白珠鎖困在裡面。
此次任務重大,他不想有任何閃失,也不想有不確定因素破壞他們的計劃。
白珠梗在原地,柳渺渺那叫一個舒暢,眉飛色舞,就差沒直接在臉上寫「活該」兩個字。
「那師兄,我來破兩個魂珠。」
「我負責東邊兩個,其餘交給你們。」郁無涯負劍離去,步伐匆匆,絲毫不拖泥帶水。
柳渺渺也不敢浪費時間,以最快速度來到左方位貢台。
手腕輕舞,淡藍色的靈力在指尖流轉,只用一個小法術便破開魂陣,成功來到放有魂珠的貢台前。
那顆魂珠凝著稠紅,紅霧在珠子裡流轉,慢慢形成無比蠱惑的畫面。
柳渺渺的雙瞳慢慢無法聚焦,聲音,畫面,感知,所有一切遠去,她又被拉回到了那一天。
「渺渺,明日就是大戰,你不能逃跑喔~」
「等大戰結束,師妹一定會拉《白夢記》了吧。」
「真的嗎?那等回去後一定要拉給我們聽,師兄們都會給你捧場的。」
幽都之戰前夕,他們暫時躲避在安全的草叢,並且在四周設下結界,師兄弟們把她圍在中間,用糖人兒逗她開心,說說笑笑,一點也沒有要上戰場的緊張急迫。
那年她十四,年紀最小,師門原本是不帶她去的,可是柳渺渺死纏爛打,硬要跟著。
糖人兒很甜。
甜到牙尖兒,甜到心窩,甜到她長睡不醒。
魔種的怪叫聲在耳邊徘徊,血雨澆不滅滾滾濃煙,更驅不去血腥,天地間只剩稠得化不開的紅。
那面結界如同一道看不見的牆,將她和戰場切割成兩個世界。
一眼望去都是屍體,躺在裡面的有最喜歡欺負她的三師兄;也有最寵愛她的小師姐,還有很多很多,四師兄,五師兄,全部都是熟知的面孔,還有……斷掉的,再也無法修補的琴笛。
「對不起啊,渺渺……我們騙了你。」
師姐還留有一口氣。
她倒在血泊里看不見臉,渾身無一處完好,仍沖她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她勾著她的手,語氣是如此溫柔,「別哭,不可怕的,只是有點可惜……」
師姐的手慢慢垂落,細碎的聲音散在霧氣之中:「再也聽不到你的《白夢記》了……」
「渺渺要活著,和師父一起。」
……
柳渺渺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