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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去心底湧出來的酸澀,默然不語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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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常年被邪氣霧瘴覆蓋,窗欞之外的地界永遠都是看不到盡頭的蒼茫幽暗,雲晚僅憑著玄靈來分辨時間。約莫辰時,殿門自外敞開,數名婢女分散兩排逕自走來,雲晚還沒搞清情況,盡頭就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神色驟變,警惕地和來人拉開距離。
嫦曦抬手示意,婢女頓時把她圍繞在中間。
話還沒出口,兩雙手便一左一右地強行架起她的胳膊,不顧雲晚掙扎,桎梏著她朝外行去。
雲晚總算不淡定:「嫦曦,你要做什麼?」
嫦曦不應話,只留給她一個單薄的背影。
殿外鬼影重重,宮宇隱在一片厚重的瘴氣當中,這是雲晚被抓過來到現在第一次露臉,兩邊負責看守的魔兵都好奇地抬頭打量起她。
雲晚周身上下籠罩著一層輕薄的光。
不同於魔界的晦暗陰沉,那是淡淡的,剔透的,更是晶瑩無暇的,這是只有修道者才有的靈力,她本就貌美,仙光輕籠,更勝萬物璀璨。
雲晚沒有佩戴靈印,凡是經過之地,靈力逶迤滿地。
若不是知曉她是未來的魔後,潛伏在地下的魔兵與獸徒們早把她吞噬得一乾二淨了。
穿過幾道蜿蜒迴廊,雲晚被帶去沐閣。
閣內建著湯池,熱霧瀰漫,下一瞬,婢女動手扯拽起她身上的衣物。
雲晚心頭一緊,死死護著領口不撒手,反抗欲望甚濃。
一直不語的嫦曦秀眉輕蹙,終於張口:「你若乖順些,還能少受些苦頭。」
雲晚手上力氣更緊,忍不住破口大罵:「嫦曦你莫不是有病?把別的女人送去給自己的心上人?!」
這句話不知是哪個字觸動到她,睫毛輕輕顫了顫,眼波平寂,「我只是奉命行事。晚晚……」
雲晚滿是厭嫌:「別叫我晚晚……」
嫦曦不惱,反而笑了笑,逼近幾步,指甲緩緩在她光潔的下頜坲過。她指尖冰冷,激得雲晚渾身一抖,汗毛倒立,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你與魔尊即將大婚,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她笑著說,跟著壓低聲音,「就算不給墨華看,也要給謝聽雲看,你說對嗎?」
雲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嫦曦笑意溫和,對婢女命令道:「伺候雲晚仙子寬衣沐浴,切莫怠慢了。」
「是。」
幾個人同時上手,看樣子是要強剝。
雲晚狠狠甩開她們,不再倔,沒好氣地瞪回去:「不用,我自己來。」
她沒囉嗦,三兩下脫光衣物沒入池中。
溫熱軟綿的靈泉水包裹著每個毛孔,舒服歸舒服,雲晚也不敢大意,謹慎觀察著她們的一舉一動。婢女低眉順眼,一個往水中鋪灑花瓣;一個往她後背塗抹香露,很快,身上就被各種香氣淹沒,鼻尖齁甜,刺激得雲晚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雲晚本就是極陰體質,加上魔界陰寒,氣息與之相衝,嫦曦生怕她身體有恙影響接下來的計謀,隨手引燃沐閣內的所有燭火,又在她周身施布靈息,偌大的湯池頓時變成汗蒸房,熱得她全身冒火。
雲晚忍不住冷嘲熱諷:「我看你煮熟我得了。」
嫦曦瞥她一眼,拂袖揮滅牆壁上的燃燭。
「自古邪不壓正,你這般助紂為虐,最後也落不到什麼好處。」
嫦曦緘默不語。
雲晚佯裝自然地勸解著:「與其跟著墨華討天下憎恨;還不如回到崑崙宗繼續做你那人人愛戴的大師姐。」說罷這話,雲晚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嫦曦的臉色。
她垂著睫,水霧彌散,五官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
雲晚本以為嫦曦不會搭話,哪承想耳畔傳來她低淺的嗓音:「我偏要跟著他,討天下憎恨。」
雲晚兀地愣了一下。
嫦曦自知失控,別開頭未再與她對視一眼。
她哪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會不知道墨華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可有可無的工具。她心知肚明,卻也樂得被他利用。
追憶往昔,嫦曦還只是一個年僅六歲的稚童。
因意外與血菩提結緣,便成為眾矢之的。無知的平民視她為不祥;從道的修士更是處心積慮。最後,她的雙親以五十兩白銀把她賣給惡道,讓她成為整個小山門的藥庫。
那時的她還太小了。
小到自身的血難以供養血菩提,更別提這些人日復一日地索取。
嫦曦猶如一口井,到最後井水榨乾,只剩下乾涸脆弱的軀體。
只記得那夜深雪。
墨華手持長劍孤身前來,殺了小山門百餘口弟子,又一把焰火燒了整座山頭。
嫦曦本以為在劫難逃,未曾想他把她裹在懷裡,踩著雪印一步一步地離開。
自從被血菩提捆裹住手臂,就連娘親都沒再抱過她。
他教她寫字,讀書;教她五行運轉,天地奇脈,偶爾也會帶她赴往人間城,看看燈會與放飛風箏。
修道者的童年短暫,那卻成為她最快樂無憂的時光。
後來哪怕墨華命她潛入崑崙宗,她也毫不猶豫地去了;墨華叫她引誘謝聽雲,她也如數照做。如今墨華想立雲晚為后妃,她自然也會成全。
她的命是墨華給的。
他若想修道;她便救天下;他若想從魔,她便入修羅,無關墨華待她如何,他只想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