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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戲燈火,四下經書釋言明滅。
第183章 明月 「謝郎君,不入世,如何出世?」……
沒有酒杯,兩人乘著月光一人提著一個小酒罈,女子斜坐席上,晃了晃手裡的酒罈問謝引之:
「你會喝酒麼?」
謝引之小心把佛經搬開,回到:「我從小在佛寺長大,考中狀元時才是第一次喝酒,入宮飲宴也只飲一杯,實在不知我是會還是不會。」
「那謝郎君喜歡喝酒麼?」
「酒食之妙,錦羅之美,財帛之隆,權勢之盛……不過人慾,欲為苦因,在下有心出世,淨心而避苦,便也談不上喜歡與不喜歡。」
終於將佛經放好,謝引之坐在女子對面拿起了酒罈。
手指輕輕敲在案上,女子笑著說:「從前只聽說謝郎君才名滿天下,沒想到天下第一才子竟然有一顆出世之心。」
謝引之看著手裡的小酒罈,輕輕搖頭:「不要提那些虛名,不過是吳帝為招攬人才拿我造勢罷了,我本以為名揚天下便能讓兄長找到我,沒想到天不遂人願。」
說完,謝引之喝了兩口酒,這是旁人為他帶來的中秋心意,無論會不會、喜歡不喜歡,總不能辜負。
辛辣的酒液如喉,謝引之雙靨生暈,他看向女子說:
「我得了女史的酒,還不知女史當如何稱呼。」
「明視。」抬頭看著窗外明月,女子將酒罈放在身前輕聲道,「我至親之人稱我明視,只是這稱呼……已很久沒人叫過了。」
女史入宮如為官一般,白髮方可告老,數十年間居於深宮難見親朋。
謝引之心下一嘆,有心寬慰眼前女子,他學著從前那姓沈的將手裡酒罈撞了一下明女史手中的,提聲道:「我從前有一乳名叫蘭苕,自我乳母去後也已經很久沒人叫過了。」
明視笑著喝了一口酒,說道:「那謝郎君的哥哥乳名豈不是瑤華?」
謝引之也笑了:「不知玉兔在月上是否是吃蘭草為生。」
蘭苕一詞正是出自東晉謝靈運的「瑤華未堪折,蘭苕已屢摘。」
明視也是《禮記》中的兔子之意。
兩人以對方乳名中典故互相取笑了一番,又相視一笑。
酒罈輕碰,謝引之喝著酒看向窗外的明月,臉上笑意不減:「從前在寺里每逢中秋就有人送蒸米糕,我一面想著不可為外物所移一面年年盼著中秋,六歲時我得了米糕一面吃一面哭,哭得恩師將他的米糕也給了我……自恩師去後我也再未過中秋,多謝明女史掛念。」
明視站起身,移步到了窗前,仰頭看著明月高懸,她靜靜道:「我從前不喜中秋,秋日事重,父兄難回,我有個跟在父兄身邊的阿姊倒是總給我寄些古怪東西,那時覺得阿姊實在淘氣吝嗇,每次她回來都要與她鬧的,其實是以為一家人能如這月,縱有陰晴圓缺,也總在穹宇。如今才知道……是我錯了。」
兩個失家之人一同看著月亮,謝引之忍不住轉頭看向明視,看見月光照在她的臉上。
映出了一條細細的流光。
是淚痕。
不知何時,兩人只有一臂之遙,謝引之看見自己緩緩伸出手,抓住了明視的湖藍色的衣袖。
「明……明視,莫……」
一個在佛寺中長到二十歲的人又如何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在哭的女子?
竟是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明月當前,他一腔詩意散盡,連言語也空乏,只怔怔看著抬手擦去了淚痕的女子。
在這一刻的明視與尋常截然不同,仿佛柔婉言笑都是虛假,只有抬手去淚的那一瞬如覆寒月般的冷漠是真。
明視轉頭看向謝引之,又看了看謝引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
「酒食之妙,錦羅之美,財帛之隆,權勢之盛……謝郎君,你為何不說女色之惑?是你沒想過,還是你沒經過?」
謝引之匆忙要鬆開那隻手,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明視的臉上帶著笑:「謝郎君,不入世,如何出世?」
那隻素白的手抬起來,抓住了謝引之的手臂。
謝引之想要掙開,可他的手卻也抓住了女史細瘦的手臂。
裹在輕羅之下的臂膀纖細溫潤,仿佛帶著一點月色涼意的暖就在掌心,讓人握住之後就不想鬆開。
穿著湖藍紗衣的女子輕嘆了一聲,她的另一隻手似乎抖了一下,可還是抬起來摸向了謝引之的臉龐。
一陣目眩,下腹中一陣熱意翻滾,謝引之終究沒有動。
似乎有人趴在他的耳邊細細地笑了一聲。
謝引之終於環住了今夜的月亮。
仰躺在地上的時候湖藍色的紗衣已經落在了地上,女子的頭枕在紙頁上,她直直地看著架上的經書,那些書仿佛要重重壓下來,可終究沒用。
它們只是書而已。
這世上的很多東西,也不過如此。
她的雙手環住了男人的肩。
……
「旁人都要休息,咱們倒好,明明是佳節之期,還得算帳。」
長腿一伸坐在衛薔的面前,薛驚河嘆了口氣,看向衛薔手裡的書信。
「你們的財部可總算把帳算明白了。」
信是打開的,衛薔已經看過一遍,看薛驚河還這麼悠閒,她笑著說:
「晚些算出來你也晚些砸我桌子。」
說話時候她還真把桌案往旁邊移了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