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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粒魚食正好投進一條魚的嘴裡,衛薇說:
「你當日送了那藥給我,跟我說世上有千種藥,能做萬種事,唯有一事是藥所不能及,那便是後悔。」
今年才二十五歲的皇后突然笑了。
「我竟至今也未後悔過。」
她笑得像是十幾年前在菩提樹下看著被換來的簽文,有些靦腆羞赧。
「我不後悔,不然,你當初換了簽讓我從別院逃出來……豈不是更該後悔?」
昨夜,衛薇又做了她十幾間常做的夢。
「如今你們父兄皆死,我也答應了外面匪兵自盡以換一女兒能被送回長安,這裡有兩根簽,到了此時,你們都是衛家女,也無所謂是否我親生,長簽出門,短簽同死。」
衛薇的手在抖,她還沒來得及碰到簽,有旁人的一隻手直接抽了一簽出來。
下一刻,那簽被塞在她的手中。
好長啊,好長的一根簽。
「阿……」
「阿薇,我與你換的並非是生死,而是無邊苦難,各走一頭。」
那人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衛薇只能看見她水藍色的裙角。
這十幾年,她便是這樣,一次次,在她面前離去。
「呂家要死絕了,阿姊。」是被她跪過而不肯開門的呂家,是不肯救她阿娘與阿姊的呂家呢。
「慢慢來,我一個一個,送他們走。」
衛薇一抬手,又有兩粒魚食,落在了頭上一點紅的銀色錦鯉張開的嘴中。
第82章 婚事 「這話倒是沒錯,不僅娶妻要娶賢……
「六十萬貫,還有價值二十萬貫的金餅……呂氏家底頗豐啊。」
衛薔早早寫了信,裴道真在豐州將呂氏安置的離旁人稍遠,待到呂氏涉私通敵國之事傳到了北疆,便立刻將呂氏運到豐州的財物扣下,運送財物的共五百部曲私兵也被衛鶯歌所領的泰阿部繳了兵械看押起來,在東都還在為呂氏是否叛國之事吵鬧不休的時候,北疆的財部已經清點完了呂氏所有資財,將匯總消息告知了衛薔。
「寫信回去告訴他們,這筆錢歸入北疆財部,若是那些世家之人問起,就說會在競標之後送返東都。」
李若靈寶應了聲「是」。
衛薔看了她一眼。
房雲卿身子算是痊癒,只是還要小心調養,如今每日給後院學生們講《論語》和《尚書》,李若靈寶每日上午和下午課後來替衛薔寫信,風雨無阻,兢兢業業,倒也成了定遠公府中一等一的忙人。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就像是田地里吸足了雨水的麥苗,一日一個樣子,短短時間裡就已經有了幾分資深文書的樣子,執筆端坐在一旁,明明還稚氣,卻又穩重。
衛薔挺喜歡這小姑娘,見她今日臉色不對,問她:
「小靈寶怎麼了?」
李若靈寶也沒想過要瞞元帥,小聲說:「元帥,昨日夜裡,呂氏七個女兒都被帶走了。」
在定遠公府後宅里有兩京十三世家七十餘世家女,其中自然有呂氏女。
「崔教授說,呂氏事涉通敵,呂家女兒也要看管起來。」
小女孩兒的臉上有些困惑:「我一面想,通敵叛國,殺戮百姓,做出這等事的總不至於是她們,一面又想,呂氏搜刮民脂民膏,也變成了她們身上的羅,嘴中的肉,頭上的簪……似乎也不算無辜。」
一面說著,李若靈寶的臉微微有些紅,她本不是一個會說出心中疑問之人,近來雖然已有了些微變化,終究還是生疏。
衛薔看著她,笑著道:「你可以將你心中所想與你同學們一同討論,到底是否該連坐,為何比起男丁被判斬首,女子卻往往是籍沒入官……大梁之法多承自前唐,立國之初,張戣編纂《大梁刑律統類》,雖然形制上把律、令、格、式統合,內容還是大同小異,你們也可以從崔教授處借《唐律》、《疏議》等前唐法典來看。」
「是。」李若靈寶眨眨眼,實在沒想到元帥竟是用這般之法來解自己心中所惑的。
「等你們討論完了,我再讓人帶幾本北疆的《安民法》給你們看看,互相對照一下。不過,有幾點,我希望你們在討論之時不要忘了。
「其一,你們討論此法時需自問己身,你等關心此事,可是因你等乃是世家出身,只求一同甘不共苦之道?
「其二,此等律條,與女子少地無地之事可有因果?
「其三,唐律也好,梁律也罷,細究起來,皆以戶論,戶有戶主,主尊而從卑,若是法以個人論,該從何處入手?有何好處?有何壞處?」
李若靈寶都細細地記在了心裡。
「元帥,我都記下了。」
小姑娘這般說著,心裡卻隱隱惶恐起來,只覺得元帥所說種種就如一靜湖,看似秀水無波,內中卻幽深晦暗,能吞人命。
衛薔知道這小姑娘必要經過一番震動,這也是她們必經之路。
北疆不會給世家女們一個變得如她們父兄一般的機會,萬人萬物,自立自強方得生……該讓她們多學點東西。
衛瑾瑜走進衛薔院中,就看見自家姑母在石桌上寫寫畫畫。
「姑母?您又有了什麼撈錢的新法子?」
聽聽這語氣,不知道還以為這定遠公府是什麼私鹽窩子和匪寨呢。
衛瑾瑜端著一盤青皮核桃一屁股坐下,咔嚓咔嚓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