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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些人都是在車站任職的,不禁看了一眼薛洗月的側臉,問道:
「你……我記得前年蘭娘信上說你在蔚州。」
「前年冬我轉調交通部財算司,便開始東奔西跑起來,咱們姨甥二人也是湊巧,您要是下月再來我就得去麟州決算今年帳目,可見不到您了。」
「你娘,一直陪你一同?」
「我在蔚州置辦了家業,我娘住在蔚州還去童學教人算學,今年新州州學召新的助教,她考上了,如今是新州州學的算學助教,一任要做滿五年。」
薛洗月也不忘了招呼後面跟著的阿棋和宋捷,這二人抱著包袱跟在身後,一路出站上了馬車。
沈家食肆的羊肉餃子確實好吃,肉餡料里摻了羊油放了沙蔥,咬開餃子皮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肉丸。
柳氏兩個姐妹自嫁人之後幾十年再未相見,擦著眼淚吃著餃子還不忘互相讓一讓,柳妤說自己透索的本事忘光了,柳妁就流了淚,柳妁說自己連一個孩子都是求大嫂幫著教的,現今竟是每日都要教孩子,兩分委屈反倒把柳妤逗笑了。
聽說柳妤要走,柳妁又差點哭出來,柳妤蔥白的手指點在了她的腦門上:「我從白山回來也得走新州,你要不嫌我多事我就來陪你住三兩日。」
「那自然是好。」柳妁低頭一笑。
時候差不多了,薛洗月出去備馬車,柳妤急急拉住了柳妁的手將一張紙塞了過去:「這是我放在雲州霄風閣的些金玉。」
柳妁瞪大了眼睛要說話被柳妤摁住了:「時候不多你別與我糾纏,我這當姨母的好事未做壞事做絕,洗月不與我記恨是她人好不是我沒罪過,這些金器你收好,等我走了交給洗月。」
柳妁張了張嘴:「阿、阿姊。」
「就這麼說定了。」
柳妁還要爭辯,被柳妤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拍得眼淚汪汪。
「在新州也買處宅子。」柳妤對她小妹說,「洗月來看你也住得舒服些,再者我看新州的車站頗大,草原來的、白山來的、雲州來的在此處都少不了,你在這裡買兩套商鋪租出去也甚好。你洗月是剛強性子,能把自己照顧好,你只管當你差養你的老少攙和她的事。」
「……是,阿姊。」
從洛陽到新州柳妤走了一路散了一路的財,坐回到車上長嘆了一口氣。
火車剛一開動,一個穿著瓜綠衣衫的女子走到了柳妤面前:「柳娘子,這是我們副部長讓我給您的。」
巨大一個包袱卻不算重,柳妤打開一看,只見是三件上好的狐裘衣,是怕她們只帶了秋衣在白山挨了凍。
柳妤低頭,用手掌根揉了揉額頭,終於笑著道:
「我小妹教出了個好女兒,比我強出百倍。」
窗外北疆風景漸遠,柳妤轉頭,再次看著漸漸到她眼前的長城。
「我看你們雲州上下是不想讓我走了。」衛薔斜靠在書案上,單手撐著頭看向面前坐在輪椅上的女子。
那女子笑著道:「元帥說笑,我如今是雲州女子州學的教授,想讓元帥去州學看看又怎是不想讓元帥走呢?」
衛薔佯裝嘆氣:「古教授做事我如何不放心?」
古桐梳看著衛薔搖了搖頭也不說話,衛薔站起身將自己掛在牆上的長刀掛在了腰上。
「罷了,古教授親自來請我,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古桐梳笑了笑,左手用力去轉木輪,衛薔卻已經推著她的輪椅往前走。
也許古桐梳生了一副好相貌,說是也許,因為她從額頭到左下頜都是燒傷的疤痕,根本看不出她原來的樣子,此外,她的左腿和右手都已經沒了,華發滿頭可她雙眼熠熠有神,讓人不敢妄斷年紀。
衛薔將古桐梳連人帶車送到了馬車上,跟著馬車一起到了雲州的女子州學。
與重算學、策論的麟州和檀州比,雲州的女子州學更重律令,從古桐梳任教三年半以來,雲州的女子州學在科舉的人數上不輸其他各州,三次有學子奪得了律令科的科首之位。
衛薔也是真的放心才覺得不看也罷,畢竟授課的人是古桐梳,缺手缺腳,她從不會缺氣魄。
認真來說,古桐梳並不算是漢人,她的阿父是吐蕃人,強搶了她阿娘回去,生下了她,因是女兒,古家用錢糧贖人的時候吐蕃人把古桐梳也送回了秦州。古桐梳在秦州古家如奴僕一般長大,被舅父嫁給了一位校尉,那校尉正是定遠公衛泫麾下。
蠻人來襲,抓了正在村落讓村民逃命的古桐梳,又得知古桐梳是應州守將之妻。
「一個時辰不開門,剁她一隻手,兩個時辰不開門,剁了她的腳,三個時辰不開門便殺了。」
古桐梳的血在應州城外流了一地,天暗下來,蠻人點起了火把,她一頭撞在了火把上,如今兩隻眼睛倖存根本是得天之幸。
後來丈夫秦復戰死,古桐梳從死人堆里逃出生天被自己撿到的女孩兒背著逃往定州,又逃往邢州,女孩兒用她起的名字——古求勝回了北疆參軍,她自己再見定遠軍的軍旗就是十年之後。
如古桐梳這般,尋常人是絕不肯讓她去做事的,衛薔卻覺得古桐梳只比旁人好,沒有什麼差的,古桐梳先是在北疆教部做了幾年文書主管,做了幾年她自請教書,在雲州女子州學做了兩年夫子之後原任教授事涉貪腐被拿下,衛薔就將這裡交給了古桐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