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頁
衛瑾瑜看著衛薔,有心說自己並不想領魚腸部的差事,卻到底沒有說出口。
「是。」
提著燈籠從衛瑾瑜院中出來,衛薔先苦笑了一下。
院門外,衛清歌單手握劍叉腰,另一隻手上正捧著她該吃的藥。
「家主你今日累了一天了,吃兩顆藥好好睡一晚,明日過了辰時我再叫你。」
衛薔長出一口氣,將藥接過來吃下去,道:「好,我有事交代了瑾瑜,明日一早你將魚腸令給她,她去見魚腸部的人,我就不露面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點點頭。
崔瑤教了她一堆規矩,可世上最不喜歡這些繁瑣規矩的人就是她家家主,所以她只在人前做做樣子,在兩人獨處時還與從前一樣。
看看這一直不愛動心思的小姑娘,再想想心思太多的衛瑾瑜,想起她們分明是同齡人,衛薔忍不住晃了晃手裡的燈籠。
罷了,都是她養大的孩子。
……
衛薔到底沒有如衛清歌所盼的那般睡到日上三竿。
因為天剛亮,還未到坊門開啟之時,便有人闖到了定遠公府門前。
且他身份貴重,旌善坊坊衛無人敢攔。
「肅王?」
「是,肅王來問世子的傷。」
「哈。」有些頭暈腦脹的衛薔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看向來叫自己的衛清歌,她苦笑了一聲,「來得這般早,怕不是要趕著當阿父?」
肅王趙啟恆真是如一知了親子受傷的父親一般,不僅帶了成箱的藥材,還帶了太醫。
五月底,早上吹的風都暖了起來,唯有肅王的臉上仿佛是被凍住了一般。
衛薔穿戴整齊到了正堂,看見肅王正盯著衛瑾瑜包裹起來的手臂,她眉頭跳了一下,道:「肅王殿下探病的時間倒是挺早。」
趙啟恆對著衛薔點點頭,道:「無終。」
這便算是打了招呼。
站在趙啟恆身邊的衛瑾瑜賠著笑往回抽自己的手,道:「王爺師父,就是一點皮外傷,您不必擔心……也不用勞煩太醫,北疆的傷藥好著呢!」
趙啟恆耐心道:「軍醫為求救人,用的藥多是猛藥,讓太醫給你看看,也正好給你調養一番。」
「不不不……嘶!」仿佛碰到了傷處,衛瑾瑜假作疼痛模樣,嚇得趙啟恆連忙鬆開了手。
衛瑾瑜立刻躲到了自家姑母的身後。
見衛瑾瑜不肯見太醫,趙啟恆皺起了眉頭:「瑾瑜,過來。」
聲色儼然一嚴父。
衛薔心裡搖頭,燕歌在東都城裡給自己找了一膩膩歪歪的小子,小魚倒是更厲害,直接給自己找了個阿父。
衛瑾瑜當然不想過去,假裝受傷的那隻手端著,一隻手抱緊了自己姑母的手臂,口中說道:
「王爺師父,您放心,我皮糙肉厚,過幾日這傷就好了!」等呂家被端了,這傷自然就可以好了。
趙啟恆的臉色卻並未好轉,又看向衛薔,道:「無終,此事我可與你聯名上書,受了冊封的國公世子被人打成重傷,行兇之人斷無免罪之理。」
免罪?苦心籌錢,一夜間頭髮便白了小半的呂顯仁若是聽到趙啟恆這話怕是要嚎啕大哭起來。
衛薔搖搖頭,將衛瑾瑜從自己手臂上撕下來,淡淡道:「肅王不必擔心,呂氏一月之內拿不出五萬貫錢來,傷了瑾瑜那人我剁下他胳膊腿一日送回去給呂府一條。」
聞此言,趙啟恆在原地呆了片刻,仿佛這才想起面前這人到底是誰。
分明是關心過了頭的模樣。
衛薔也是想不通,這人年紀輕輕,怎麼就有了好為人父的病。
趙啟恆匆匆忙忙來,扔下幾箱藥又匆匆忙忙走了,過了兩個時辰,衛薔正在吩咐李若靈寶寫信,就聽說肅王在下朝的時候路過紫微宮門前,抓著太僕寺少卿呂顯仁未下車向自己行李一事直接告到了御前。
半依著石桌的衛薔聽得一樂,此時衛瑾瑜不在面前,她對李若靈寶說:
「他還挺有幾分為人父的擔當。」
端端方方的小姑娘顯然不知這句從何而來,舉著筆小心問道:「元帥,這句話是寫給誰的?」
衛薔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這句話你不用記,對了,昨日你信寫得又快又好,想來今日承影將軍就會收到你的信了。」
李若靈寶抬起頭認真看著對自己淺笑的女子,見暖風撩著她的髮絲,見她長睫如羽,明眸如月,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問:「那,來得及救人嗎?」
「救人?自然是來得及的。」衛薔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以後能做的事還有很多,能救的人也有很多。」
「真、真的嗎?」不過區區幾個字,小姑娘竟然哽咽了。
「真的。」衛薔面上帶笑,回答得極是肯定,心中盼著這小娘子千萬別哭出來。
「你胸中有枝筆,能救千萬人。」衛薔轉頭看著窗外的繁茂梧桐,今日陰雲在天,風動梧桐,這樹卻更多了幾分凜然姿態,她的聲音輕了兩分,徐徐道,「眼下不信也不要緊,以後總會信的,一點點做該做之事,做應做之事,有一日,你便會察覺自己已成了那樣一支筆。」
李若靈寶低著頭將這話記在了心裡。
卻不知道這話是衛薔從別人處得來的,修修改改又說給她聽。
「你胸中有柄刀,能救千萬人,一刀活蒼生,一刀救百姓,一刀開民智,一刀換人間,真正活人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