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衛薔低下頭,看見有個裴盈像模像樣地閉著眼,雙手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仿佛都很對,可是……這不是在拜紫姑嗎?
「阿盈,你是不是站錯地方了?」
衛薔問正對著自己「祭拜」的裴盈。
小姑娘抬起頭,搖了搖小腦袋。
「我沒有站錯,元帥……我拜一拜您,您能不能讓我阿父平安回來?」
說著說著,小姑娘圓滾滾的眼睛已經紅了。
想起在西北的裴道真,衛薔輕輕拉住裴盈的手,抬手從袖中掏出帕子去給她擦眼:「阿盈,你放心,你阿父在夏州要做大事,我還派了五千精兵去保護他,他定然能平安回來。」
趙啟悠和裴從越拎著東西進了院中,就看見衛薔蹲在地上在安慰裴盈,臉上有些無奈,還帶著淺淺的笑。
拳頭瞬間攥緊又鬆開,趙啟悠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了坦率的笑臉:「早知定遠公在,本王就早些來了。」
崔瑤笑著說:「元帥,昨日阿七就傳信來說今日要來看望妹妹,臨江郡王是來看我的。」
裴從越確實是來看妹妹的,阿父阿娘都不在眼前,他自然要擔起當大兄的責任,不僅帶了一身新衣,一對巧手大娘以棉做得絨花,還有一隻紙糊的兔子燈。
衛薔連忙對小姑娘說:「阿盈快看,你大兄拿了一隻小兔子來。」
看見那盞燈,裴盈瞪著眼抽泣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衛薔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站起身笑著對裴從越說:「我本想請你們一起過節,沒想到先被這些小姑娘給劫來了。」
一雙眼端詳了自己的妹妹,裴從越鄭重行禮道:「我這兄長虛長几歲,不能照顧妹妹,勞煩元帥與崔教授費心了。」
「阿盈乖巧懂事,從來不讓人費心,哪用阿七你這般行禮。」
趙啟悠也在一旁說:「裴七,你可別把你妹妹還當個孩子,她如今是北疆的官身,說不定來日也能鎮守一方,又或者如那博望侯一般持節遠行,豈不是光耀門楣之事?」
「持節遠行?」崔瑤看看素來少言的小姑娘,怎麼也想不出她如何會是個女張騫,還是笑著說,「若真有這一日,阿盈定是會青史留名,到時還要記一筆,同光八年正月十五上元節,舉著一柄小兔兒燈哭腫了眼睛。」
小姑娘空著的那隻手用力擦了擦臉,勉強說:「沒哭。」
她哥哥在一旁看著,忍了忍,還是笑出了聲。
好吧,這方是親大兄的模樣。
衛薔對兩個還未及冠的年輕人說:「正好煮了些胡麻糖圓子,郡王要是不嫌棄就一起吃一些,一會兒我還得出城一趟,今日這些姑娘要去街上觀燈,阿七,你與清歌和雨歌,還有一會兒來的新歌一併護送她們。」
「是,元帥!」
她又看向趙啟悠,笑了下,說道:「郡王今日若是無事,晚上與我一起去軍營看看?」
趙啟悠自然是願意的。
胡麻糖圓子外皮糯口彈牙又有兩分嚼勁,香甜至極流淌而出,燙得人五官亂飛也不肯張開嘴透出半分香甜。
衛薔到底是不愛吃甜的,吃了六七個就啃起了胡餅,一群小娘子們卻喜歡得不得了,連著崔瑤都多添了幾顆,要不是念著江米不好克化,只怕滿滿三陶鍋都不夠她們吃的。
吃過了這一頓,天色也開始暗了下來。
衛薔牽了匹馬準備出城。
崔瑤知道她怕是要去軍營中過夜,非讓她將雨歌一併帶去,還特意讓人去元帥府取了裘衣讓她穿上。
坐在馬上緩緩往城外走去,看著各色燈籠已經都掛了出來,衛薔笑著說:「麟州荒僻,郡王待了這幾日,可覺得煩悶?」
「不會不會。」同樣騎著馬的趙啟悠連聲道,「我在東都也多是呆在王府里,最多去神都苑或者宮裡,還真沒見過百姓都是如何度日的,這次來了麟州,著實是大開眼界。」
「麟州可稱不上讓郡王大開眼界,不過是一些百姓艱難度日罷了。」
有掛燈的人不小心失了手,要掛上屋檐的燈從木桿頭上落了下來,衛薔伸手接住,遞迴給了掛燈人。
那人驚喜萬分,大聲說:「多謝元帥!」
衛薔對他擺擺手,繼續往前走。
趙啟悠在一旁靜靜看著,忍不住問衛薔:「剛剛那人從前也是定遠軍嗎?」
「定遠軍?」衛薔愣了一下,笑著說,「應該不是,他身上並無殘疾,應該不是定遠軍退下來的老兵。」
趙啟悠一怔,看著那些粗陋的花燈,他說道:「前日我見了一位賣豆腐的宋嫂,她說她從前是定遠軍。」
「賣豆腐的宋嫂?是不是住在安寧街?我知道,她從前是承影部的大隊長,分管百餘人,後來被蠻人一箭射穿了肺,好歹撿回了一條命,也不能再當兵了,就收養了一個女兒,種種地,賣賣豆腐,閒著的時候前在麟州府兵當訓官。」
趙啟悠瞪大了眼。
他沒想到自己隨口說了一個人,衛薔竟然真的知道,不僅知道,還將她的過往與如今說得一清二楚。
看看他的神情衛薔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像她這般做到大隊長還活到如今的,整個北疆不超過五十個。」
「我在麟州以『衛二』之名起事,一年不到麾下就有一萬多人,到如今,那一萬人只剩兩千,有些人是被蠻族殺的,有些人死於無糧無衣,也有些人是被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