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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女可謂是凶名在外,這姜氏卻柔婉得緊,她生了一副清淡眉目,長相與她的表姐表妹皆看不出什麼相似,連笑起來都溫婉如水。
「我家阿緒從前紈絝之名傳遍東都,去了北疆也著實懂事起來,還有崔夫人,不僅在北疆科舉考了第三,還在各處辦學,這可著實是利在千秋的大功業,只怕天下男子也難與之相比,又如何只以『辛苦』二字以蔽之?」
姜從蘭彎腰摸了一把開得正好的絳紫菊花,笑著說:
「我等在東都看的是花團錦簇,又如何知道去了北疆的女子看了大漠孤煙、風吹草低,就比我等眼前所見差了?」
說完,她直起身道:「明日皇后娘娘召我入宮,我第一次入宮,心慌難安,就不在此叨擾了。」
竟是轉身就走。
見她出了院門,一直未說話的柳氏長出一口氣,她不能得罪姜清玄的孫女。
正在這時,又有人道:
「不瞞各位,我此行來是與各位辭別,如今駱氏頹敗,我這駱氏女在於家也不受待見,我已經決意應徵往北疆為官,於岌是要休我還是和離也由得他。」
說話的人竟是諫議大夫於岌之妻駱氏!
「駱氏!你在說什麼?」於崇的妻子溫氏用從未有過的尖聲怒斥自己的弟媳,「你身為于氏婦,怎能舍家而去?」
駱氏今日穿了一身過時的衣裙,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裙擺,看著自堂嫂道:「只許於家人賣妻,不許我舍家?這是何等道理?自駱家敗落,於岌早容不下我,我若不走,只怕也要落得房氏女的下場。說來慶幸,若不是定遠公招人,我本想出家的,如今倒好,我少時讀的史書詩書也有了用武之地!那等不經世事的小女兒都可做文書,我多用心思,總有一日能做一州長史,到時應詔入朝,說不得還能與你們各家郎君同朝為官。」
說話時候駱氏有些癲狂,她的親弟就是被駱氏送給了北疆的駱岳儉和駱岳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堂妹先是連番受辱又被駱家逼死,可於家上下只想著她這駱氏女如今沒了娘家依仗,不過一月,她三十載歲月顛覆,還不如就此舍了這一切虛華往北疆去重新掙一番前程。
柳氏定定地看著駱氏,冷笑一聲道:
「自古至今,何曾有以拋頭露面為榮的女子?誰不是以謙、謹二字為要?你倒好,當眾說起了於家的不是,若你夫家如此不堪,又怎會讓你來我的花宴?你說自己也讀詩,讀史,從古至今女子不乏才華橫溢之輩,可誰不是以貞順為先?你可比得她們?竟然虛狂至此還敢說自己入朝為官?!我這賞花會容不下你這虛榮狂妄棄家失禮之女!」
一旁溫氏也道:「你們還不快將四夫人拉下去,她怕是迷了心竅,趕緊找人來看看!」
「虛狂?哈哈哈哈哈哈!」駱氏大笑道,「問此世間究竟是誰虛狂?爾等身穿錦羅,頭戴珠玉又如何?哪有人真將你們當了人?一方庭院,幾朵菊花,就將你們困在了此處,偏偏你們還以為自己可與男人分享權勢,天天以官夫人自居,你們有何權勢?!你們不過是被豢養於宅中的畜生罷了!男人餵狗給骨肉,給你們以錦羅,男人驅犬咬人,驅你們管家,還要你們侍奉床榻,恭敬父母,生子育兒,到底有何區別?你們和想過這世間真有一方天地是你們的?不需向男人獻媚,不需婉轉於床榻,應將那兩寸之物當做兇器?」
駱氏似乎早有準備,身旁跟著的兩位婢女頗有兩分身手,將那些粗壯僕婦都推開了。
金碧輝煌的賞菊宴驚叫連連,亂成一團,溫氏被人推到了地上,一邊哭嚎一邊令人將駱氏抓了。
「虛榮?狂妄?男人不虛榮?男人不狂妄?於崇好色無恥,於岌虛榮無禮,你家那鄭裘對定遠公前倨後恭貽笑大方,怎麼他們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聽見駱氏竟然說到了自己郎君頭上,柳氏走上前兩步狠狠打了駱氏一巴掌:「你住口!」
駱氏臉上紅痕泛起,她一雙眼死死地盯著柳氏。
「我今日說這些話,我絕不後悔,倒是你,柳妤,我等你後悔的那一日!」
兩位婢女護著駱氏往外走,駱氏看向那些站在菊花前的女人,笑容冰冷。
一場花宴,終究是不歡而散。
柳氏坐在案前,以手撐頭,心中煩亂不堪。
她本以為嗎姜氏是站在皇后一派也不喜那定遠公,沒想到卻又錯了。
還有那駱氏!
駱氏!
根本是瘋了!
「夫人,郎君回來了,正在書房。」
柳氏連忙站起來整了整衣裙,又照了照銅鏡。
於岌的夫人今日失禮至極,她好歹護住了鄭家的顏面,以後當如何自己必須與郎君分說清楚。
書房裡,鄭裘神色沉肅,見柳氏來了,他一把將一朵南吳新來的琉璃花甩在了地上:
「夫人,你怎麼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陳仲橋處處不如我,如今朝中卻要封他為正三品的安撫使協管五州!就因為他夫人討好了定遠公,我不求你討好定遠公了,讓你討好區區一個姜氏你竟然讓人離席而去?」
柳氏看了一眼那碎在地上的琉璃花,連忙道:「郎君,此事並非我不得力,而是駱氏瘋癲,倒是那姜氏女竟連連誇讚北疆,只怕與定遠公也有聯繫,她明明是尚書令親孫女夫君卻被壓制至今,只怕她心中對尚書令也有怨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