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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命,著定遠公衛臻即刻入宮。
二百禁軍又將圍了於府的定遠軍圍了一圈兒。
定遠公在於府外實實在在呆了一天一夜,禁軍來「請」,她只說快有消息了,竟然又拖了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她打了幾十個哈欠,打得一眾禁軍都幾乎要跟著一同泛起困來。
直到現在,她知道了房氏已經被救出的消息。
「我回府換一身衣服?」
統領禁軍之人乃是羽林中郎將,即使身負皇后之令,對著當朝國公也難展露強硬之態,幾個時辰都拖了,換一身衣服的時候總該有。
可讓中郎將沒想到的是,定遠公竟然不是騎馬回府,而是同她部下一樣用兩條腿往定遠公府。
康俗坊距離南市不遠,這般鬧了一天一夜的熱鬧早引了一眾百姓在坊外等著看熱鬧,見有成隊人馬出來,路上百姓紛紛抻長了脖子。
看見他們,衛薔樂了,開口道:「你們看了這許久的熱鬧,昨日連甘瓜都買盡了,可知我是誰?」
人群中有人喊道:「某知你,你姓衛,是駐守北疆定遠公,多年才回了東都一次!」
「哈,還真知我呀?」見衛薔又笑了,人群鼓譟起來。
又有人呼喊:「某也知你!衛國公你進城那日好大的熱鬧,大官在城門迎你,比戲文上還氣派!」
還有不知誰家娘子大聲道:「奴也知你!國公大人生得好看,奴見過就忘不掉了!」
眾人鬨笑起來。
衛薔笑完了,又問他們:「你們可知我在此做什麼?」
剛剛第一個說自己知定遠公的漢子大聲道:「衛國公大人圍了一戶人家!」
「衛國公大人一刀劈壞了人家的大門!」
「國公大人!有人說這家欠了你二十萬貫!」
「國公大人!這家是不是把你家郎君搶走了?」
衛薔指著說郎君那人說:「郎君?我可沒有郎君!是我在北疆救過的一個小娘子,小娘子寫得一手好字,北疆戰士名冊她抄了無數次,每次有戰士戰死沙場,她就將名字單獨抄出來,生怕將來親人來尋,那戰士回不了故鄉。」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如今東都洛陽城裡的百姓,有小半是幾年前蠻族南下時逃難來的洛陽。
這些百姓中識字者寥寥,有些因逃難失了地,靠著給南市的商鋪跑腿送貨,又或者挑擔在街以謀生,也有些僥倖在東都城內有一落腳之處,每日看著達官顯貴出入,也只是看著,他們喊著衛薔就喊成了衛國公,也不知什麼規矩體統,不過是這大梁最普通的百姓。
他們也是知痛的。
毀家之痛,殺親之痛,家破人亡之苦,拋去故土之恨,他們都懂。
剛剛說定遠公好看那娘子道:「國公大人,那娘子現下如何了?她可是也在東都?我明日捕條魚與她送去!」
衛薔對那娘子擺擺手,道:「魚倒不用了,知道你們惦念,那小娘子定然歡喜,她如今不在東都,正在一處養病,我昨日到今日,所求的不過是那小娘子的消息。」
羽林中郎將也曾見過定遠公在朝堂上睥睨群臣、挑釁皇后之態,也聽說過她是如何一刀將尚書令的鬍子給去了的。
可面對百姓的定遠公,卻與平時大不相同。
她眉目間都是笑,親近得就像是不知道是誰遞到她手裡的那一枚甘瓜。
「那小娘子家人全死在了蠻族刀下,在北疆呆了些日子,才知她叔父還活著,就被她叔父接了回去,也尋了一戶人家嫁了……她叔父給她陪送了好大一筆嫁妝,什麼玉佛,什麼綾羅……」
滿門死了還能被叔父找到,嫁了人,還有嫁妝……百姓聽得懂,還喜歡聽,便輕鬆聽得入了神。
羽林中郎將可不願定遠公在此駐留,想要請她快走,卻被一把劍給攔住了。
站在眾人之間,衛薔緩緩道:「嫁妝豐厚,嫁的人家也有名有姓,怎麼說也該是一場妥帖姻緣,可誰能想到,那小娘子叔父才去了一年多,那小娘子的夫家就將小娘子賣了。」
說起軍國大事,百姓們可能還有些怯,這等事情,那嫁妝再豐厚,也跟他們前屋後巷的事兒沒什麼區別,立時就有人大喊道:「怕不是有人貪圖嫁妝吧!」
「必是貪嫁妝!」
「娶個娘子何其不容易,那娘子又讀書會寫,怎麼就被賣了?可不是見娘家敗落,就有心再另娶一個?」說話之人是個老嫗。
「有道理!戲文里都是這般寫的!拋家棄子想娶公主的陳文章!」
「對,陳文章也是貪圖他家娘子嫁妝!」
唐末之事話本風行,戲文崛起,到如今早就傳到了尋常百姓也耳熟能詳的地步,他們想起了戲文里情態不堪的男人,頓覺他們都有了臉,便越發激奮起來。
「小娘子好生命苦!」
「國公大人,那小娘子可是病了?」
「病了。」衛薔搖頭嘆氣,「何止病了,我手下將軍說那小娘子手腕細瘦,從馬廄里抱出來比一擔乾草還輕,肺病生得極重,也不知能不能討一條命回來……」
人群又靜默了片刻。
「衛國公,您可千萬救了小娘子呀!」
「小娘子命苦,遇了這的人家!」
衛薔捧著甘瓜對百姓點頭,道:「各位放心,救人之事我定當盡力,也不只這小娘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