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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鄭裘對面那人轉身向後,看向自己的兒子,低聲說:「你若覺得那紅花豬說得有理,立時便回家去。」

    他兒子掐了一下大腿,才忍住了笑:「阿爹,您放心。」

    男人點點頭,又轉了回去。

    明明還沒到掌燈之時,於家為了以示豪奢,已經將堂中的燈都點了起來。

    天空中赤雲萬里,如火燒一般。

    鎮國定遠公恰是此時來的,堂中燈火輝煌,天下赤紅如燒。

    衛薔來赴宴,沒有穿她那身快被東都上下記在心裡的黑色錦袍,而是穿了紅色長裙,外面是繡大團花的綾羅大袖衫,另有一條黑色繡金的披帛,見了她的裝扮,堂中不少人輕輕動了動身子。

    他們突然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

    紅裙之下是木屐,紫衫之上是極簡單的單螺髻,而手中,握著她那柄長刀。

    衛薔只有一個人,一步一步走進正廳,看著她的所有人只覺得越來越不舒服。

    這種仿佛在五內都被人放了螞蟻的不適感,在衛薔帶著她的長刀坐在於崇身旁主位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偏偏衛薔毫無所覺,「來的有些晚,實在不好意思,我家中的婢女梳頭太慢了。」

    堂中一時竟靜默了下來,連杯盞之聲都沒有。

    有婢女上前為衛薔斟酒,她手指一扶酒杯,輕聲道了謝,那婢女退後的時候差點摔倒,又被她託了一下手臂。

    經歷了這一點小插曲,堂上眾人仿佛回了魂,這時,衛薔下首一人突然站了起來:

    「在下裴道真,忝為吏部侍郎,自國公回朝便有意拜訪,今與國公同席而坐,實乃莫大幸事。」

    說完,他便和他身後的年輕人一起對著定遠公躬身行禮。

    不能說其餘一干人等因為衛薔穿了女子衣裙就有省去行禮之心,只能說,他們在裴道真的真情實意之下紛紛受到感召,起身行禮。

    起身,行禮,下坐,鬧哄哄中有兩個人特別顯眼。

    一個是於崇,一個是鄭裘。

    衛薔還是坐著的,只揮手說:「各位不必多禮,今日是借了於大卿之便與各位打聲招呼,大家同朝為官,當以一心事君為要,什麼一品國公,什麼協管禁軍,什麼領五地節度,什麼郡主,都不過是得陛下信重,當不得什麼。」

    她言語隨意,不過輕數了自己的部分品級職銜,人們又開始不舒服了。

    鄭裘格外不舒服,雖然他說定遠公沒有女子模樣,那不過是藉機貶低她而已,卻沒有想過有人穿著羅裙坐在主座受眾人之禮。

    一時間,他臀下的絲羅墊子似乎生出了刺。

    沒有人在乎凶獸是什麼性別,凶獸就是凶獸,直到凶獸穿上羅裙。

    察覺席上微冷,於崇看了一眼面帶笑意的定遠公,招手讓舞姬獻舞,整場盛宴也正式開席。

    「國公,這是糖酪櫻桃,用的是雪糖酥酪來配櫻桃,北疆苦寒,你怕是也少吃這些精細東西。」

    堂外院子裡架起了籠架,一隻只整羊在火上慢慢炙烤。

    衛薔抬眼看去,舉杯喝下了酒,又自斟了一杯,這才避過白色的雪糖,將櫻桃摳出來放進了嘴裡吃掉,隨後,她緩緩說道:

    「我當年去時,薊州等地已經是被蠻人殺燒了個乾淨,別說櫻桃,草都不生幾棵,帶著一隊人馬,從白天跑到晚上,也不見幾個活人,尤其是不見活的漢人。」

    堂中鑼鼓琵琶喧囂作響,衛薔的聲音並不大,可她周圍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於崇想笑,沒有笑得出來。

    牙箸戳進了昂貴而精細的糖酪櫻桃,聽著自己請來的貴客訴苦。

    「諸君絕想不到北疆寒苦到何等地步,為了取暖,每到冬日便要砍柴,可樹木一倒,寒風便呼嘯而至,粟米攙木糠同蒸,一根羊骨,為取肉味,可燉一冬,我來之時何等潦倒,在座韓家、林家、駱家之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與有點文人習氣而不善防備的陳仲橋不同,定遠公剛開口,於崇便防著她要錢要糧。

    嘴裡只管說:「只知道國公平定北疆辛苦,沒想到竟如此辛苦,實在令老夫佩服。」

    「於大卿過獎,定遠軍駐守北疆,乃是靠聖人恩澤,也是靠萬民養護,更是靠各位大人相助。」

    說著話,衛薔站了起來,一手拿著刀,一手端著酒杯。

    「在座諸位,誰是綏州韓家之人吶?」

    舞樂一停,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看著有一個人站起來對自己行禮,衛薔笑得極真摯:「綏州韓家,以萬兩白銀救北疆百姓於疾苦,本國公敬一杯,自今日起,東起渤海,西至祁連,韓家之高義,如長城之堅,永在北疆。」

    綏州韓家在綏州私擁鐵礦,在朝中卻顯得有些寂寂無名,這次來的人不過是個門下省給事中,何曾在於家宴席上有如此臉面?此時一張白臉已經漲成了紅臉。

    見衛薔將酒一飲而盡,他也連忙把酒喝了下去。

    「國公大人、謬讚,北疆乃國之堅壁,我等、我等必、國公大人但有所需,只管開口。」

    國公大人對著他行了一禮,又請他坐下。

    杯中酒滿,衛薔又大聲道:「鄜州林家!」

    坐在鄭裘斜後那個林家人連忙站了起來。

    這次衛薔直接抬步走了過去:「鄜州也是曾被蠻人侵擾之地,北疆之苦,林家盡知,此知己也!何謂知己?便是林家自己倉稟未足,也要給北疆二百匹駿馬,大筆銀兩,無盡糧草,可謂傾囊相助,待北疆百姓如自家兄弟子侄,本國公銘感五內,請代林家上下受我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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