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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從無聲地退了出去,呂彰威又看向面前一眾部曲:
「見鬼?!我看你們分明是妖言惑眾!」
一把鬍子鬍子稀疏花白,呂彰威抬手捋了一下,越發顯得零落,他怒道:
「徹查鹽倉上下,定有人在裝神弄鬼,這幾日行事鬼祟的,無論是誰,一併拿下打死!還有,再敢傳這些無稽之談的,也抓了按從犯處置!」
堂下一片死寂。
呂彰威看了一眼自己剛從道觀請來的桃符,恨聲道:「待這場雨停了就要將鹽倉中的鹽運走發賣,此乃呂氏上下之大事,若再讓我聽見隻言片語,不僅爾等要受罪,爾等家人……哼。」
李屈站在人群之中,想起那些被燒毀的衣物,心中仍仿若被泡在了冷冷的海水之中。
昨夜他做了噩夢,夢見被他親手殺死的孩童就趴在他的床邊,濕淋淋,冷冰冰。
恍惚聽著郎君讓他們退下,他跟著其他人往外走,又聽郎君在他們身後說:「龍興寺的弘緣師傅可到了?」
呂彰威請了和尚來做法事,卻不知李屈他們回了鹽倉卻看見有人將鹽倉重重圍了。
「爾等何人?可知此乃齊州呂氏之地?」
帶頭圍鹽倉之人穿鎧著甲,只道自己是青州府兵,奉青州刺史之名清查此處鹽倉。
消息再傳回到呂彰威耳中,他匆忙換了衣服往鄭衷處去了。
鄭衷住在呂氏的別院之中,卻未見他。
他鄭衷好歹一州刺史,也不是他齊州呂氏之人想見就見的。
呂彰威回了住處,知道鄭衷在藉機要挾呂家以牟利,連忙匆匆寫信給了本家。
有信使匆匆趕往齊州,也有一騎飛馬入了東都。
「將那些鹽變成呂鄭二狗相爭的肉,燕歌這法子不錯。」
看見衛燕歌信中所寫,衛薔笑著說道。
衛瑾瑜探頭看了信,也笑著說:「這方永我知道,從前弄些噴火之術在鄉間騙些錢糧,正好撞到了給休假回家給阿娘送糧的承影部兵士手中,查清了只是騙了一點粟米,百多文錢,便送去礦山呆了三個月,他不光會這些歪門邪道,還略通醫理,會辨藥材,在礦山用藥草救好了兩個礦工,以功抵罪被提前放了出來,後來他主動要當兵,被承影將軍看中才進了承影部。沒想到也是個人才,觀天氣、記物候,還在草原上找了兩種草藥能治馬。」
衛薔聽了頗感興趣,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問道:「這般人才怎麼沒送到蔚州李道長、王大家處?」
「送去過,他自己看李道長一點點試錯,每日光記錄要寫十幾頁,嚇得連夜跑了回來,說什麼也不肯再去了。」
衛薔點點頭,她在蔚州山里圈了一整座山頭的地,裡面有幾十位「研究員」連著他們的上百位「助手」,這些人沒有軍職,也不屬於北疆民事八部,所在之地由定遠軍泰阿部專門把守,一應吃穿用度連著日常所需都有定遠軍調配。
因那山上偶爾有怪異聲響,夜間還有人見過怪影,遠近百姓都傳聞其中有鬼。
衛薔難得對這等神鬼之事推波助瀾,還讓人在那山下立了座夜叉廟,說這山中鎮壓了一吃人的夜叉。
這是衛薔依照顧予歌所言設下的,連裡面職務之名都是顧予歌起的,最初連著王大家在內的十幾個人也是顧予歌給她的,這些年她遍尋北疆能人異士將他們送到此處,雖然也被人騙過,可到底也真得了不少好東西。
比如統合算學的《算綱》,研究萬物運行之理的《物法》,記錄了物候變化與如何讓田地豐產的《農經》,顧予歌打了底子的那本《化學》也被進一步印證和完善,如此種種,落在實物上就成了更進一步的曲轅犁,她用來展示給裴道真看的精鋼,百姓們灑在地里的肥料,藥店裡的各種成藥丸劑,還有……
今日國公府里的點心是夾了糖餡兒的烤餅,陳仲橋送來了二十斤南吳的雪糖,雪糖昂貴,崔姨卻毫不吝嗇地將她夫君的心意送到了大廚房,讓大廚娘將糖做成了餅中糖餡兒。
她還記得衛薔吃不來甜,單獨吩咐給衛薔的餅中少糖而多胡麻。
看著盤中的餅,衛薔取了一個,與衛瑾瑜分而食之。
「你那小爹,不,你那師父,又給你送了些書和衣物,別忘了謝他。」
戴著黑色的面罩,衛瑾瑜捧著餅看著衛薔:「姑母,你心裡想著也就罷了,竟然還說出來?」
衛薔哈哈一笑:「我說了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
堂堂定遠公,北疆之主,五地節度……她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
衛瑾瑜啃了一大口餅,吃下去才說道:「姑母,我若是說動了王爺師父去青州……」
「不必。」
衛薔搖了搖頭,緩緩道:「我曾想過再動些手腳讓鄭衷離了北海,可燕歌用了這法,他留在北海城中反而更好些,呂氏鄭衷二人我也放心交給她對付。」
說完,衛薔吃完了餅,自己提筆給衛燕歌寫了一封回信。
在信的末尾,她想了想,又落筆寫道:「秋葦姑娘久歷坎坷仍心懷仁善,風骨品性與養護我等的北疆百姓無異,撤退之時亦同北疆百姓一般,務必護其周全,以後行事,亦同此例。」
衛瑾瑜撐著傘,悄悄從院中出來,最後一小塊餅她捏在手中還沒吃完。
站在院門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寫信的衛薔,又看向院中被雨水洗的越發青翠的梧桐,她竟看得出了神。